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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页

 

  他们手拉着手,走到村口。

  分离在即,荣必聪面对着可爱可亲的郭慧文,连一句“我会回来”都出不了口。

  他想过,自己应该说:“我设法把你接到外头去。”

  然而,对一个纯洁如羔羊,且在无条件之下奉献自己给他的女子,有十分之一成分的谎言,荣必聪都不忍讲出来。

  他实实在在地不知道能不能回到香港去,就算回到了,前途也是茫茫。

  可是,强烈的自尊心驱使着他不得不拼搏,走出一条血路,寻回他的公平与清白。

  他不可以无缘无故、不明不白地就这样屈死在大陆上,放过了陷害他的人。

  对于郭慧文,他领了情,受了恩,却无法回报,教他羞愧与自咎至极。

  他低着头,含着泪,无语。

  反而是郭慧文说着别话:“聪,写信给我。”

  荣必聪点头。

  “你答应?”

  “我答应。”

  “若你仍在世上,你必与我通讯。”

  这就是说,郭慧文最恳切最关心的只不过是荣必聪是否安全抵港。

  她的要求如此渺小,如此无私,如此大方,如此真挚,更增添荣必聪心上的不忍。

  “慧文,我对不起你……”

  郭慧文拿小手掩住了他的嘴,说:“今生今世,我们不讲‘对不起’这句话,谁也没欠谁,因为我没有要求,故此你无须承诺。”

  “慧文,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在环境与能力许可之下,你是我最愿意去关爱与照顾的人。”

  “这已是我喜出望外之事。”郭慧文说,“走吧!免得晚了,不方便,深圳的边防,入夜后反而巡逻得更紧。”

  就这样轻轻地一抱之后,两个人就分离。

  荣必聪走到深圳边防处,眼前就是那一列铁丝网,他挑了最偏僻的一隅,准备走过去。

  是的,信不信由你,其实就这么简单,有胆量走过去就成了。

  正如人生中很多个生死关头,只要挺起胸膛,直闯,很多时就这样平安地过关了。成败很多时在于一些人是否有胆识而已。

  经过了深圳偷渡回港的一役之后,在以后的人生中,荣必聪势不可挡,在商场上,经常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当年,他闭一闭眼睛,决定赌命,就这样飞也似的走近铁丝网,以最高速度爬过去。

  在那一秒钟,他知道自己随时可以听到枪响,然后就会整个人挂在铁丝网上,再不能站到地上去。

  那种感觉令他浑身冰冷。

  故而,当他的脚踏在香港领域上,跟着发足狂奔时,他以为自己是在做回光返照的一种本能反应。

  回到香港来了。

  荣必聪的这场噩梦,有如重病。来时如山倒,去时虽似抽丝,但,总算熬过去了。

  他扑倒在病榻上的老父身上时,仿如隔世。

  荣父荣恩泽抚摸着儿子的头发,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满脸皱纹拥挤在一起,似是忙不迭地要表示雀跃,却又无能为力似的。

  “聪,我以为父子再无相见之日了。”

  “不,爸,我回来了,对不起,害你担心得病倒了。”

  “不相干,见了你,明朝就能好起来。这阵子,庄小姐常来看望我、服侍我、鼓励我,不然,真会撑不到今天,是她帮我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你去看她了没有?”

  荣必聪摇头。

  “为什么呢?快去吧!”

  “庄经世出卖我。”荣必聪说。

  “你以后要走的路还长,换言之,被人出卖的次数仍然会很多,一次两次就记在心上,焉能做大事。有大志的人,胸襟要广,宰相腹内可划船,就是这个道理。”

  “这口气要我吞下去,很难。”荣必聪说。

  “多吞几下就习惯了,习惯就好,熟能生巧。你当被出卖的一口气是一服苦口良药,总没有错。我如果是你,定会火速去拜会庄经世,向他报告你已平安回来了,其余的恩怨与因由,只字不提,他欠你的情,总有一日会回报。”荣恩泽叹一口气,道,“再说,你现今羽翼未成,轻言结怨,妄想报复,一定是徒劳无功,自讨苦吃的。”

  荣恩泽的教训,对荣必聪日后的影响很大。

  欠债的人,就是把他宰了又如何,自己还是有损失的。最好的处置方法还是设法保持关系,让他慢慢还债,方才实惠。

  荣必聪被老父说得心动了,再没有做声。

  荣恩泽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膊:“聪,徒劳无功之事,得不偿失之举,可免则免。为了不放过庄经世,而放弃庄小姐,这是条什么数?庄小姐的确是真心对你的,否则,她不会在你身陷困境时,仍不停地来看望我。”

  这番话才真令荣必聪感动。

  原来庄钰萍对自己竟如此痴情,就是为了她,而把跟庄经世的恩怨一笔勾销,也是值得的。

  荣必聪终于来到庄园,求见庄经世。

  庄经世—见了荣必聪,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是集尴尬、埋怨、防范、进攻于一身,他怕荣必聪来算账。

  “你回来了?”

  “是的,庄先生,不幸中之大幸,我终于平安回来了。”

  “聪,这事我有责任向你解释。”

  “庄先生,不用解释了,既然已经回来,事件的过程与原委,都不再重要了。教你们担心了好一段日子,我很难过,特来报平安,且致谢。”

  庄经世一怔,随即恢复常态,从容地笑道:“聪,经得起大风浪的人,必成大器,敢作预言。”

  “那要你多提携了。”

  荣必聪如此地表了态,就等于前仇旧恨一笔勾销,重新与庄经世做朋友,做宾主,建立新关系。

  完完全全出乎庄经世的意外。

  “你来了,见过钰萍没有?”

  “还没有。她在家吗?”

  “怕是在的,我嘱管家将她叫来,让她惊喜一下,你们好好地谈谈。”

  等待与庄钰萍重逢的那一刻钟,长似十载。

  “聪。”

  庄钰萍站在偏厅的门口处,叫了荣必聪一声。

  第6节 他差不多是扑过去

  荣必聪回过头来,看到了美艳如昔的庄钰萍,他差不多是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

  “钰萍、钰萍,你可好?”

  “你逃回来的?”

  “是,我不顾一切地逃回来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天!荣必聪拍额,不晓得回答。

  庄经世的营商秘密,未必让女儿知道。

  然而,自己该怎么开口道出事件的原委呢?

  “都过去了,不要再提起吧!”荣必聪只好这样说。

  “聪,你是够走运了,本城的传媒根本没有对你被扣留在大陆的事件发生兴趣,他们连报道都没做,这反而好,保存了你的名声。可是呀,铤而走险的勾当,做多了是上得山多必遇虎,今次能逃掉,下次不一定可以,那就惨了。”

  “钰萍……”荣必聪不知怎样把话说下去。

  “聪,上流社会的圈子内,还是有些人知道你的这件事,在议论纷纷的,这一点,你不可不知道。”

  “议论什么?说我作奸犯科,走私黄金吗?

  “这是实情,不是吗?”

  “钰萍,你难道不知实情?”

  “什么实情?”

  “你父亲让我做替身。”

  “荣必聪,你说话小心点,我并不喜欢有人站在庄园内肆意侮辱我父亲。”

  庄钰萍的严肃态度,吓了荣必聪一跳,他急嚷:“钰萍,这是事实,我并没有做违法的事,我是冤枉的。”

  庄钰萍把左边眉毛往上一扬,带一点飞扬跋扈的样子,很令荣必聪心惊肉跳。

  原来口里说着爱自己的人并不信任自己。

  庄钰萍说:“你受冤枉了,并不等于可以转过头来冤枉我父亲,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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