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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页

 

  “其二呢,此例一开,下年度又怎么样呢?她姓周的是不是年年都打算拿近千万元来当个永远主席,答案若是肯定的,也叫做看钱份上,由着她闹下去。如果她只是今年出了风头,下年度就撒手不管,谁去接这个摊子,把主席承担的捐款,重新缩回原来的一百万,叫人家的面子往那儿放?这就无疑是杀鸡取卵,一年之后,别说是主席,连个委员,我也不要当了。”

  言之甚是成理。

  仇佩芬立即和议,说:“开会时,我们得想办法,不能让她自把自为。有本事的话,她何不单独捐款到那些大学或慈善机构,九七之前,或能搏到个勋衔与学位之类,就够她下半世光彩了,何必把我们拉落水去,陪她胡混。”

  于是,今天开的这个贫童教育筹款委员会,就真是火药味重了。

  在未曾选出主席之前,是由赵玉如主持会议的,她首先申述了筹委会的惯例,把主席、副主席与委员的责任及遴选过程都复述了一次。然后就说:“为善不甘后人,我相信其实在座各位都有资格当我们筹委会的领导人,且看那一位夫人比较有空闲时间可以腾出来,多出点力为贫童服务。”

  杜林夫人给了一个眼色予仇佩芬,她立即举手说话:“赵小姐,我倒有个建议,以往的两年,我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当主席与副主席的,不但在时间上多一点贡献,且在捐款上也多出一点力,这固然是应该的。但,我总希望能有一个限额的介定,换言之,要大家一致同意某个认捐数目,否则,万一有一年,有人肯额外解囊,捐出巨款,过后的几年,那些新发财却清声匿迹;余下来的都是长年大月要支持本城各式善举的人,能力上不可以厚此薄彼,岂非会引起公众一个错误形象,以为筹款比上届逊色了?”

  仇佩芬一说了这番话,我立即和议,跟着好几位在座的夫人都忙不迭的交头接耳,虚张声势,认为建议可行。

  当然是预早受了杜林夫人所托的。谁也给杜家三分薄面,这是肯定的。

  心想,要真真正正攀上贵夫人的名望地位,谈何容易。要弄得家里头的那个男人首肯,还真不算困难事,要令社会人士认同,功夫是绝不简单的。

  我看杨真夫人周宝钏这次是操之过急,以为财可通神,一当上正印花旦,就要找台好戏,自己担纲演出,都没有筹算过既无天时地利,亦缺人和,怎么成事呢?

  我的推测倒是对的,表决下来的结果是,任何人当选主席,都要捐款一百万,只此数而已。副主席与委员,如此类推。

  杜林夫人因此而当选主席一位,事在必然。加上连消带打,就把对手扯下马来。

  我斜眼瞟那杨周宝钏,倒没有异样,依然笑容满面、和颜悦色,真是个走过江湖的头号人物吧。

  我不知是不是心血来潮,竟然在没有跟杜林夫人,甚至仇佩芬商量过,就无端端在会上提出建议:“今年要把餐舞会办得出色一点,我看,好不好另外选一个专责的筹款小组,让有兴趣及有能力的委员在这方面多点留神贡献,可能成绩更佳。且不用动辄要齐我们这么多人开大会才去办事,可能更爽脆。”

  我的建议,立即被接受了。在组织这筹款小组时,赵玉如乘机把周宝钏捧出来当小组主席。在座各人当然没有异议,包括杜林夫人在内,反正至大的肥肉已经到口,也就不必计较了。

  第14节

  各人心里都会想,小组主席没什么风头可出,她杨夫人要如何大手笔筹款,只有让整个委员会受惠,那又何必管她了?

  仇佩芬在散会后,拉住我:“你几时有此神来之笔?”

  “我看人家也是被迫得太失望了。是吗?反正是为公家做事,何必如此的不留余地?”

  “我们很多人对她没好感。”

  “为什么?”

  “还用说呢!”

  “再没有好感,人家都是在行善,给回她半分面子,换取大量好处,有何不可?”

  “曼明,我看,你这种妇人之仁,将来是要吃大亏的,有风不驶尽,事事留有余地,决不赶尽杀绝,这不是时代英雄的所为!”

  我失笑,拍着仇佩芬的肩膊说:“别这么严重好不好?谁要做什么时代英雄了?要做,都只不过在四方城内一见高下而已。”

  事隔两天,我收到杨真太太周宝钏的电话,非常诚恳地邀请我加入她的筹款小组。

  “不要单单看成支持我,也看成支持整个慈善活动好不好?”

  也许对方是感谢我在委员会会议上提出了那增设筹款小组的建议,让她终于抓住了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因而投桃报李,对我表示尊重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功夫,给人家面子就给到底好了。于是,我爽爽快快答应下来。

  周宝钏似乎是个认真办事的人,小组成立后,她是每星期铁定两天召集我们开会。

  小组成员不多,才不过那六位太太。每次会议又总是出席不全,其实,认真实心办事的只有周宝钏一人。

  这位杨太太,有一天把会议地点定在她座落于新界沙田火炭的皮草厂会议室,我们倒无所谓,人人都有司机侍候,那怕是到天脚底去呢?

  现今的工厂大厦也真是相当得体的,最低限度宽敞干净明亮。

  周宝钏主持之下的那间皮草厂,规模相当,厂房怕已在万尺以上,写字楼的面积约为三千尺,装修得跟一般中环写字楼没有两样。更因为工厂大厦租值廉宜,于是实用地方更见宏大光猛。一个会议室,依旧摆放着一张鹅蛋型的长桌子,足可以坐上二十人,很显气势。

  周宝钏的办公室更是似模似样,面积不少于五百尺的董事总经理房内,除了那张相当瞩目的,一定是特制的梨木大办公桌之外,就是一套深褐色的皮梳化,最教人感兴趣的是那镶在一大幅墙上的金鱼缸,缸内足足有二十多条金黄、橙黄、血红等颜色的金鱼在游动。

  “是风水先生的杰作吗?”我不期然问。

  “宁可信其有,是不是?”周宝钏笑着回答,并没有隐瞒。

  跟她相处了一段日子,渐渐觉得她不是个诸多矫扭造作的女人,态度言语都自然,而完全没有小家相,倒像是一个出身大家庭的人。

  杨周宝钏把我们请到她厂房去开会,是有个目的的。她旨在向我们介绍皮草厂的货式,仍准备捐出一批皮草,作餐舞会现场义卖。

  她把我们由自用办公室领到另一间货品陈列室去,三面墙都镶了玻璃衣柜,挂满一件件皮草。另一面墙是全身镜子,中央放上一套祖母绿的丝绒梳化,让客人在试穿大衣累了时,可以舒服地坐着竭息。

  我们正好坐下来,看周宝钏特为我们安排的私家皮草时装表演。一件件毛色明丽耀目的大衣,款式非常时髦,剪裁得恰到好处,真是阔一分嫌宽,窄一寸嫌紧,手工精致得看不出是本地货式来。

  “我们外销日本为主,但有几间的法国及意大利名店都向我们订购款式新颖的皮草出售。我相信拿这些货品去义卖,多少会得到个好价钱。”

  她这么一说,在座各人都面面相觑,没一个敢开腔。

  情况是很明显的,既然没有选到周宝钏当主席,就是无功不受禄,不能领她的厚礼。我之所以推举她当筹款小组主席,也并不存着要她依照原定计划,捐出几百万皮草作义卖的奢望。我只是希望她能将货就价,当个小组主席,就拿那么十分之一的捐款数目出来支持,这也是很合情理之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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