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多少钱?”
“薄利多销,五十元四和菜,白饭与汤任取。”
“我每天由中环赶往新界捧你的场。”丁柏年实在兴奋。
“将来建设了一个中央系统式的大厨房,就可以进军中环,连写字楼区的生意也吞掉了。”
“看,宝钏,原来你的这位好朋友是禾杆盖珍珠,名实相符的商界女强人。”柏年说,已然吃罢了一碗饭,再添。
各人的胃口都好像好得不得了。
第42节饭后,宝钏仍借故走进厨房来紧张地说:“有没有发觉两人的异样?”
我想了想,答:“柏年是兴奋的,然,秦雨却出奇的沉默,她平日说话比较多,你看呢?”
“我也有这个感觉。然,这也许就是好现象了。试想想,蜜运期开始时,总是男的兴致勃勃,七情上面,女的却反而变得文静,羞怯怯的。是不是?”
“大多情况如此。”
我们捧着几碟切好了的生果,走出客厅时,只见秦雨独个儿翻看我的录影带,却不见丁柏年。
我问:“柏年呢?”
“他在露台。”秦雨答,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
我和宝钏的面色一沉,交换了眼色,我就管自走出露台去。
果见丁柏年一个人凭栏而坐。
面前的海港夜景是极之美丽的,俨然像个珠光宝气、翠拥珠围的贵妇,魅力四射,顾盼生辉,难怪本城有多少人迷醉而舍不得离去。
“独自一个人看夜景?”我走到柏年身旁说。
他回望我一眼,脸上掠过一丝迷惘,说:“是的,很美,很诱人,很舍不得。”
“你还没有需要离她而去。”
“世事难以逆料。”柏年将眼光放回海港的对岸:“情不得已。”
我骇异,缘何他会有此感慨?
“什么事令你百感交集似?”我问。
“在你生命之中,有那一次?那一晚的情景令你最难忘?”柏年竟没由来的这样说,作为答复我的问题。
我望住了灿烂的星光,把思潮抛到老远,想起了许许多多年的一个晚上。
丁松年学成回港,我们在世交的情谊下开始来往。他约会我到一个同学的生日舞会去。
那同学姓赵,正正是住在半山一间华厦,有一个非常非常宽阔的露台。我和松年一直共舞,忽然,他对我说:“这儿太嘈吵太多人,我们到露台去吸一口新鲜空气好不好?”
我点了头。
松年拖着我手走到露台,我俩就伏在栏杆上欣赏夜景。
丁松年不是个多话的人,他很久很久都维持沉默着,这使我生了点点尴尬,问:“我们在这儿逗留多久呢?不回到客厅上去了?”
丁松年回转身来,问:“如果我不要再回到客厅上去,只在这儿站着,静静的思索,你会否陪我?”
我差点失声笑了出来,怎么松年的表情和语调像个大男孩。
我没有答,不晓得答,一个幼稚的问题之后可能有一个非常深奥的答案,我总不宜鲁莽。
于是,我只是笑。
松年伸手托起了我的下巴,说:“曼,你笑起来太美了!”
说罢,就吻住了我。
头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像洒下来,像亲友手中祝颂的碎花纸,撒向一对宣布爱恋的新人头上。
当然是我闭上了眼的梦想。
我告诉了柏年,这一幕往事,就是我最难忘的情与景了。
不明白为什么竟向他坦白,我走出露台找柏年的目的并非与他谈心。
然,也许是今晚的月色、星光,以及夜景,实在是太美太美了,美得使人浑忘了现实生活的使命,只会回顾生命上那零零碎碎的一页页片段。
“事有凑巧,我毕生最难忘的情景,跟你的完全一样。”丁柏年这样说。
我睁着他,完全想不明白。
“那一夜,我也在场。我正要走出露台去找你,就目睹你毕生最难忘的情景。”
我听呆了。
“无可否认,那天晚上,你很美,闪亮一如我们的东方之珠。”
我无法作出反应,脑子里混淆一片,丁柏年的说话,一句又一句,并不依次序地在我耳畔重复细响起来。
恰于此时,宝钏探头到落地玻璃门窗外,向我们打招呼:“露台外有什么宝贝,把你俩吸引着了?”
“没有,没有。”我连忙答说,并且阔步走回客厅。
“秦雨说要回家了,向你告辞。”宝钏这样说。
“啊,是吗?那么,请柏年送一送吧!”我说。
“不,不,我自己走!”秦雨的反应比正常情况稍为激烈,让我和宝钏都有半分惊骇,可又不便细细追查。
柏年站在一旁,并不造声。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宝钏于是打了圆场,道:“我这就跟秦雨同行吧!先告辞了。”
当然,我不能这就加多一句,对柏年都下逐客令。
在朋友的眼光中,我和柏年多少有着亲戚关系。
送走了宝钏与秦雨之后,客厅里只有我们叔嫂俩。
两人都无语。
突然的,丁柏年倒抽一口大气,对我说:“我最低限度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我和秦雨只是能相处、谈得来的朋友,只此而已。”
说罢,柏年抓起了外衣,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登时跌坐在梳化上,愣住了。
很久,很久,我才晓得思索。
第一个问题是:丁柏年是不是已经表白得足够了?
当我和丁松年闹着甜甜蜜蜜的恋爱时,并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人投来羡与妒的复杂眼光,只为他喜欢我?
想都不要再想,我抱头跑回睡房去,倒在床上,一直颤抖着。
一个人对于一件突如其来的意外事,完全无法接受,亦不晓得应付时,他会惶恐失色,因为是祸是福,并不在预计与控制之列。
我把自己裹在重重的被毡之内,希望可以争取一点温暖,镇静我如鹿撞的心。
第43节
电话铃声突然的响起来,我伸手过去抓紧了电话筒,不知应否接听。
“喂,喂!”对方是宝钏。
“你上床休息了没有?”她问。
“还未睡好。”
“曼,你知道什么事情发生了?”
“我不知道,真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下意识地不要对方再问下去,因为我将无辞以对。
“当然,你不知道。我这就来告诉你。”
我在心内喊呐,千百万句,我不要听,我不要听,然,周宝钏一句也听不到,她依然的自说自话。
“秦雨在车上哭了,这么一个豪迈爽朗的女孩子,有辉煌耀目的事业,有可观丰厚的家资,有备受尊重的社会地位,依然难逃劫数。”
“为什么?柏年跟她说了些什么?”我惶恐失声地问。
“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是秦雨和丁柏年都是个聪明至极的孩子,是我们做得不对,摆出形势来,迫着他们表态。结果呢,不言而喻,秦雨是心领神会,知道大势已去,故而忍也忍不住,在我面前迹近崩溃。”
我没有造声。
“丁柏年这男人真难以捉摸,虽说是有才有貌有势的一个上佳男人,说到底也要挑个好伴侣啊,为何如此的吊儿郎当?他从来没有兴起过成家立室之念吗?抑或他心上另外有人?”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答复是急促的。
“忙了整天整晚,你累了,是不是?”她问,大概觉得我的反应略嫌夸大。
“有一点点。”
“那么,睡吧!所有的问题,在太阳再度升起来,即获解决,我们要有信心。”
问题太复杂,并不能如宝钏所期望的,很快就获解决。
我相信依然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