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吉娜摇摇头。天真的孩子,还没有被现实污染的眼睛是看不到他们之间的区别的,但是在其他人眼中,这种友谊触犯了这个小小世界的等级秩序,无法责难公主,相对的,罗亚就会承受更大的惩罚,该是让她认清这一点的时候了。
“去野狼崖瞧瞧吧,或许他在那里安捕兽夹。”吉娜头也不抬地说。
“喔,我就知道你会告诉我!”莎曼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扑过来亲亲她油光发亮的胖脸,转身跑掉了。
*** *** ***
野狼崖是威登山谷外一道高大的山脊,每年冬季降下大雪之后,西蒙都会带几个同伴来到此处设陷阱捕猎野狼、狐狸和山兔。为方便打猎,在崖顶盖了幢小小的木屋,莎曼曾跟罗亚来过几次,知道上去的路。
骑马沿着窄窄的小径,绕过几座土灰色的山丘,远远望见小木屋褐色的屋顶,莎曼催快了坐骑。
在木屋门口下马,她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想要给好几日不见的朋友一个惊喜。
“罗亚!”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笑容却在他转过头来的一刹那僵住了。
她的朋友躺在草铺上,灰毯盖住大半身子,然而露在外面的手臂包里着厚厚的绷带。他的脸,那张原本清秀俊美的脸,此时竟布满青紫淤伤,眼睛更是肿得只剩一条缝,唇破,额裂,在这张脸上几乎找不出半点她熟悉的影子。
“天啊!”莎曼只说得出这个字,她吓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罗亚也看见了她,没有说话,视线漠然地从她脸上掠过,他默默地将面孔转了过去,目光投向窗外的山峦。
好半晌,莎曼才从那一瞬的震惊中醒来,立刻跑到他身边,想要伸手去抚摸那些伤痕,却又怕碰疼了他。“怎么会这样?”
半跪在一旁,她抓住他露在毯外的手,眼泪一滴滴地淌下白嫩的脸颊,“可怜的罗亚,一定很疼吧?怎么会受伤呢?”
他被迫转过脸来看她,几乎变形的面容木然,连眼神也是空洞的。
莎曼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由又急又怕,握着他的手哭起来。“说话呀,罗亚,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疼?呜呜……”
或许是被她的哭泣打动,罗亚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由空洞变得炽热,像是愤怒,却又隐约藏着无奈:像是仇恨,又含着些许不忍:像是厌烦,还有那么一点茫然,最后,慢慢柔和。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我没事,只不过从马上摔下来而已。”
他的声音嘶哑而微弱,莎曼一下子抬起头,泪水从她宝蓝的眼眸中大颗大颗地涌出来,美丽的脸蛋潮湿一片。
“罗亚!”她欣喜地大叫一声,眼泪流得更急了,“呜呜呜……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你吓死我了……”
他皱了皱眉,低声说:“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头疼。”
“嗯,我不哭了。”她急忙用手背胡乱抹了抹脸颊,露出轻快的笑容。“你看,我不哭了,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呀。还有,以后再也不许这样吓我了,罗亚·莫尔武士!”
最后那个称呼刺到了他的心里,一瞬间,罗亚的脸色变得惨白,眼中再度凝结成冰。
“别叫我武士!我不是武士!”他咬牙忍住咆哮,额头因为用力而沁出冷汗。
“好吧、好吧,你不是武士,是我的朋友。唉,你不要乱动呀,伤口会出血的,看,绷带都染红了。”她的口气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边轻轻地抚摸着他乌黑柔顺的头发,带着女性特有的温柔与耐心。
这时有马蹄声慢慢接近木屋,莎曼一呆。是谁?
很快的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微微发胖的中年男于出现在门口,手上还提着一个小箱子。
“乔菲尔德医生?”
“公主殿下?”
双方都吃了一惊,还是乔菲尔德先回过神来,向她恭敬地行个礼。“殿下是来探望罗亚的吧?”
“乔菲尔德医生,请你一定要好好治疗我的朋友。”莎曼看着托勒利夏王室的御医,也是威登山谷唯一的医生,非常郑重地说。
乔菲尔德露出一个保证似的微笑,“殿下请放心,他的伤没有大碍,除了右腿的骨折之外,其他都是皮肉伤,很快就会好的。”
“真的吗?那就好。”她大大松了口气,笑容像雨后的彩虹,霎时闪现在美丽而稚真的脸上。
谁能够拒绝这样可爱的人儿呢?乔菲尔德赞叹地想,即使是在异国的流亡生活中,莎曼公主也不减半丝王室的绝世姿容与丰采,可以想见,她将来长成之后会是个多么令人目眩的存在。
“罗亚,该换药了。”乔菲尔德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新鲜的膏药和干净的绷带。“只要伤口不发炎,半个月就能愈合了。”
罗亚看向一旁的莎曼,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忽然说:“殿下还是出去吧,血会吓到你的。”
“不,”她马上摇头,“我才不怕,我要留下来照顾你。”她冲着他做了个俏皮的鬼脸,“罗亚不会是害怕自己疼得哭出来,所以不想让我看到吧?”
他把脸扭开了。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瓜!
手臂上沁血的绷带一圈一园被解开,当伤口完全暴露之后,莎曼刹那间呆住了伤口深而长,两边的皮肉微微翻卷,鲜红的血丝仍在往外渗出,显然是某种尖锐的利器划伤的。那个伤口烙印着暴力的痕迹,即使莎曼再天真无知,也不会弄错。“这根本不是摔伤!是谁伤害了你?是谁干的?”她伤心又愤怒地大声问。
这一刻,她心头燃烧着从来没有过的愤怒,气得浑身发抖,眼睛冒火。她最好的朋友,总是细心保护她的罗亚,竟然受到如此残暴的伤害!“你告诉我,我一定让哥哥严厉地惩罚他!”
她的激动和愤怒并没有引起罗亚的共鸣,他只是紧紧闭着唇,固执地一言不发。
“乔菲尔德医生,罗亚不是从马上摔下来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莎曼转而去问医生。
可怜的乔菲尔德不知所措地看着默不作声的罗亚,再看看激动得脸色通红的公主。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么……
“臣下也不清楚呢,殿下。”他决定,不该说的不说,祸从口出是古老的名言。
莎曼死死握紧拳头,用力地呼吸,几秒钟后转身跑了出去,屋外传来马匹的嘶呜和杂杂的马蹄声。
乔菲尔德长长地、沉重地叹了日气。
*** *** ***
岩堡书房的门被人粗鲁地砰然推开,正围坐在长桌前商议事情的五个人,都惊诧地望向门口。
伊林梅尔的莎曼公主头发凌乱,衣裙也沾着灰土,脸上带着无法言喻的愤怒站在那里,一向温柔娴静的她此刻看起来,竟有些像手持闪电在云层中追逐敌人的复仇女神。“哥哥,罗亚为什么会受伤?请你告诉我!”她大声质问着兄长,完全不顾场合与礼仪。
尼奥王子脸沉了下来,非常不悦地说:“你的礼貌到哪里去了?莎曼,莫拉夫人平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书房里的气氛变得尴尬,为首的维德公爵向尼奥王子行了一礼,恭敬地告退,与其他四名重臣离开房间,让兄妹两人独处。
尼奥王于脸色有点难看,他是个很注重礼仪的少年,尤其在这种流亡生活里更是分外保持着王族的高贵风度,妹妹莽撞的行为让他觉得在诸位贵族前丢脸不过,看到她红着眼圈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心又软了下来。毕竟是唯一的妹妹,而且,她还是个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