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恼怒起来。“大人又来了。”她侧过身让他进入。
他微微一笑。“我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雀儿关上门。“我要睡了。”
“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他噙笑着看她恼火的表情。
“大人有查到什么吗?”她随口问道。
“没有。”他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你呢?可有什么新发现。”
“没有。”她望着他的背影。“今晚瞧不见月亮。”
他转过身对她一笑。“我不是来看月亮的。”他定定的凝视着她。
她的双眸在烛光下泛着蒙眬,她迎着他的目光,未置一词,只是垂下眼,而后轻轻的叹口气。
他缓缓走向她。“我来看你。”
“大人不该说这样的话。”她又叹口气。“大人也不该深夜来访,会引起误会的。”
翟炯仪在她面前停下。“我以为我们……”
“大人答应过雀儿案子结束前不谈此事。”她轻声打断他的话。
他抬手抚过她耳上的发髻。“是我太心急了。”
“大人,您这样让我很不安……”她又叹口气。“这几个晚上我老梦见明基在牢里大哭,一想到他在受苦,我就恨不得……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他抬起她的下巴。
她注视他的黑眸。“恨不得杀了袁修儒。”
他忽然笑了。“你……不可能……”
“大人晓得吗?我不只一次动过这样的念头。”她深吸一口气。“但一想到明基、一想到义父对我说过的话,只好忍了下来。”
“你义父说了什么?”他好奇道。
“他做人幕友有二十余年,世间丑陋不平之事,人心的险恶与卑劣他都见识过,所以他不赞成我也走上这条路,更何况我还是个女儿家,但他一方面又觉得我过人的观察力藏而不用甚是可惜,所以他经常与我讨论案情……”
“你一定帮他破了不少案子吧!”翟炯仪说道。
她点点头,往木桌走去。“我当时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破了几个案子后就自得起来,但我对人性毕竟认识得太少。有一次一名刚出狱的犯人在我回家的路上袭击我,因为是我将他关进大牢的,那天夜色昏暗,他从我身后以木棒敲打我的头,所以我根本没有看清犯人,整整三天,我的脑袋都是昏沉的。”
“后来呢?你如何得知他的身分?”他追问。
“他的气息和声音。”她倒杯水。“在我倒下时,他怒骂我,后来甚至起了歹念,想要非礼我,当他靠近时,我听到他呼出来的气,像哮喘又像哨音,大人知道为什么吗?”
“他得了一种肺病。”
她喝口水,在椅上坐下。“是,所以他呼出的气有哨音,但我的证词无法将他入罪,因为这不算有利的证据,我被敲了头,有可能一切都是我的想象,再者还有一名妓女为他作证,说他当时就在她房里,不可能在外头。”
“所以他逍遥法外?”他皱着眉头。
“是。”她颔首。
他的眉心纠结。“他可有……可有对你……”
“没有,当时义父见我还没回家,所以出来找我,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已经遭受侮辱。”
他安心地吐口气。
她继续说道:“因为无法将犯人定罪,我非常挫折也非常生气,所以我设了一个陷阱,处处找他麻烦,让他再度对我动手。有一天晚上,他又在路上埋伏我,这次我当场逮住他,他立即就被送进大牢。”
翟炯仪微笑地拍了下手,在她右侧的竹椅上坐下。
她微扯嘴角,继续道:“义父知道后非常生气,他怪我不该涉险、也不该设圈套,他说犯人气愤难平,出狱后又来找我麻烦,不是永无止尽,没完没了?我说难道就这样让他逍遥法外?因为这件事我与义父有了争执。”她长叹一声。“大人认为呢?”她望向他。
“这……”他沉吟。“实在是两难。”
“是两难没错。”她扯了下嘴角。“义父临终前对我说,他并不是不赞成我的作法,而是人心难测,律法主要是惩治恶人,但这并不是治本之法,在犯人入狱期间,是希望他们能好好反省,出来后重新做人。但有些人之所以作恶便是因为没有反省之心,没有为他人设想之心,这样的人进了大牢还是不会悔改,出狱后没多久又会犯案再入狱。他担心的是……万一有一天我遇上了这样的恶人,而这次犯人挥木棒的力道重得将我击毙,那如何是好?他有何颜面在九泉之下对我亲生爹娘交代?”
他的手轻覆在她手背上,她轻颤了下,手指轻轻动了下,似乎在犹疑该不该抽手,最后却只是长叹口气。
“没想到义父不幸言中,后来我就碰上袁修儒这个丧心病狂之人。”她拧紧眉心。
他则是握紧她的手。
“昨晚大人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她轻声说道。“袁修儒或许不是单纯地想与我较量。”
他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她。
“说不定大人是对的,袁修儒对我有病态的欲望。”她咬着下唇。“一想到这儿就让我觉得嗯心,他是个疯子。”她握紧拳头。
他握紧她的手。“你放心,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绫姊呢?”她的目光由他的手往上移向他的脸。“大人不会不明白她对您的心意。”她抽回手。“还有明基,我不能抛下明基。”
“我明白。”他蹙起眉头。
她为他倒了杯水。“等到这件案子告一段落,我与明基便会回井阳,大人好好对待绫姊吧!”她拿起杯子。“我以茶水代酒,谢谢大人这些日子来的照顾。”
“雀儿……”
“请大人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再来了。”她举杯一饮而尽。
“雀儿……这件事我无法做到。”他摇首。
“如果大人做不到,就由雀儿代大人饮下这杯茶水。”她叹口气。“大人回去吧!”她伸手拿茶杯。
“你--”
“我累了,想歇息了。”她拿起茶杯就口。
“好,我让你歇息。”他握住她的手,拿下她手上的杯子,一饮而尽。“我喝下这杯茶水,不是因为我答应让你走,而是这是你为我倒的茶水。我知道你对我是动心的,否则你根本毋需倒这杯茶水给我。”
她摇摇头,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说道:“夜深了,大人,回去吧!”
“再说几句我就走。”他顿了下。“你真觉得袁修儒是个疯子?”
她望着他。“是的,可悲的是,他并不知道。”
他皱下眉头。
“你觉得他知道吗?”她反问。
他眨了下眼。
“他是个只敢躲在别人脸皮下,操纵、愚弄别人的疯子。”她不带感情地说。“对吗?”她望向他,表情冷冽。
他回视她的眼神,上唇颤动,眼神锐利,而后他突然仰头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冷冷的看着他,等他笑够。
他收住笑声,黑眸闪着热切的光芒。“难怪我会这么喜欢你,雀儿,真是太喜欢了。”
第十章
盯着桌上的尸格,翟炯仪若有所思地轻蹙眉心,他一直觉得有个地方不太对劲,可却无法确切指出哪里不对劲,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将思绪重新整理一遍。
骆源与胡若谆大概是在巳时三刻来访,而后两人到“暗香阁”饮酒作乐。雨停后,胡若谆见街上有人在踢蹴鞠,所以便走下楼去与人踢球,骆源则继续待在“暗香阁”与妓女们狎玩。一刻钟后,他因酒醉而呼呼大睡,没想到半个时辰后就从房内传出明基的哭叫声,一行人冲进后,发现骆源被人刺死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