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看见熟悉的他,泪水更是扑簌簌的掉下,所有的委屈全涌上心头,她哭进了他的怀里。
他用没撑伞的手扶住她的肩头。
“我们进车子里再说!”
他先将她扶进前座,自己再坐回驾驶座,拿出后座行李袋里的干毛巾。
看着犹失魂的她,他一侧身,替她擦着那头乌黑的秀发。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你不是帮之筠送东西去店里吗?怎么会站在这里淋雨?”
早上要出门前,本想跟她说句再见的话,以弥补自己昨天的失态,奶奶却说她送东西到之筠那里,害他心里有股莫名的失落,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了她。
他的大手还在她的肩上,替她擦着头发,对于他这样的温柔,她根本没法拒绝。
接着他将她湿淋淋的外套脱掉,拿出自己的外套让她披上。
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抽抽噎噎说着:“我刚刚在车上遇到了一个变态的色狼。”
“什么!”他难得生气的脸,此时青筋微露。
她将刚刚的事简单的对他说了一遍。
“怎么有这么该死的男人!”他低吼出声。
看着她受尽委屈的脸,他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只好将她仍哆嗦的身体拥进怀里。
“别哭了,把不愉快的事都忘了,下次别再去坐客运了。”
他用一手将她落在额前的发丝顺口了耳后。
贪恋他的怀抱,她靠在他的颈边,让惊恐的情绪慢慢的归于平静。
直到她的哭声渐歇,空气中异常的安静让她能感觉他胸膛底下快速的心跳声,她的脸颊微微发烫。这样的姿势是有点暧昧,但明知他不喜欢自己,就让她多眷恋一刻这难得的拥抱吧!
没想到,当年那个躲在他怀里哭泣的国中女生,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虽然一样的瘦弱,他却能感觉她纤细外表下的窈窕体态,他的心竟为她蠢蠢欲动——他下意识的将她拥得更紧。
可是,他才刚刚结束一段多年的恋情,他不想、也不愿这么快就被爱情绊住,他还有理想,和对这片土地的抱负,更有对恋情的恐慌,他不该对她做出超乎朋友的举止。
他将她的双肩推开,她动了下,离开他厚实的胸膛,坐正了姿势。
“谢谢你,要不是你经过这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赶紧找了话题,以掩饰她如鼓的心跳声。
“说什么谢。早知道你就坐我的车出门,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他尽量恢复一个兄长该有的态度。
她怎能说自己是有意要避开他的。
“糟了!之筠还在等支票簿。”
“别理她。看你一身湿,我先送你回去换衣服,我再帮她送过去。”
“先帮之筠送过去吧,不然厂商领不到钱,会怪之筠的。况且,我也不想让奶奶及夏妈妈看到我这个样子,她们会担心的。”
他只好顺从她的意见,先到夏之筠那里。
到了夏之筠的店门口,他不让她下车,怕她湿淋淋的身体再次吹到冷风会感冒,他则快速的将支票簿送给夏之筠,又回到车上。
“我送你回家。”他边倒车边说着。
她直视车前的状况说:“会不会耽误你去南投的时间?”
“不会。晚到几个小时没关系。”
“嗯,昨天……”她刚刚想了很久,她昨天怎能摆脸色给他看,是林震源占自己找上门来的,根本不关他的事。
“昨天是我不好。”他接了话。他是男人,他不该小心眼的。“我不会再帮林震源说话了。”
“你知道我是在气你这个?”她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
“我又不是只认识你一天、两天,你在气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发现她的注视,他用眼尾看了一下她,又专心于路况。
“那你还多管闲事!”她怨嗔一道,以一种撒娇的口吻。
他干脆将车子停在路边。
“阿源对你有意思,让我帮忙,他的人品、背景都不错,我以为……”他那时想,像她这么好的女孩,是该有个好的归宿。
“你以为我穷怕了,需要找个长期饭票。”
“我错了,我不该不顾虑你的感受。”他瞧见她眼底薄薄的雾气。
“我也不好,你是好意,我不该摆脸色给你看。”
说着,想起两人昨天莫名的呕气,她噗哧笑了出来。
他也笑了。
“不怪我了?”
她摇头。
“我真的不喜欢林震源,我拒绝过他好几次了,他还是不死心,真的很烦!”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倾吐所有的情绪。
“那……”他却不知怎么接话。
“不管,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得想办法,别让他在我面前出现。”她有点耍赖,有点娇羞。
他对她哂然一笑。
“没问题!”心底的某个角落不希望她被人追走,因此还没深想,他就一口答应了。
车子回到家门口。
“你别进去了,我怕奶奶及夏妈妈问东问西的。”
“好。”
离别的愁绪就这么在小小的空间里扩散了开来。
她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海芬。”他喊住了她。
她将探出去的身子又移回车内,她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他还是那种斯文的笑法。
“奶奶及妈妈麻烦你了。”
她点点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再见。”最后他只能吐出这两个字。
“再见。”
她终于下了车,看着他远去的车影。
暗恋一个人究竟要暗恋到什么时候,才会真正死心呢?她问着自己,却无法给自己明确的答案。
第四章
十八岁那年。
孙海芬及夏之筠坐在夏家庭院旁的藤椅上。
“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夏之筠随手拔起小菜圃上的空心菜把玩着。
“哪能有什么打算,就找份工作赚钱。”孙海芬整个人缩进了藤椅里,享受着夏日午后的阳光。
“你真的不考虑继续升学?或许考个二专,半工半读。”夏之筠提出她的建议。
“我是想继续升学啊,可是……唉!别提了。”爸爸已经事先跟她讲明,让她一毕业就去找工作,多赚些钱“贴补家用”。
“你可别为了那个家,不顾自己的将来!”一想到她那一家子,夏之筠心底就有气。
“那么多年了,早已经习惯了,你一下子要我放手,我还会觉得生活没了重心。”
“你……”夏之筠就气她那份认命的态度。“那你至少别再省吃俭用的,看你把自己虐待成什么样子,活像是非洲难民,全身上下只有骨头,没有几两肉。”
孙海芬的嘴角扬起无关痛痒的笑。
“那好啊!省得花钱减肥。”
她知道这个同窗九年的好友是真的关心她。
念书的时候,往往在第二节下课后,所有同学都往福利社跑,不是买牛奶就是面包,以补充青春期所需的大量营养。
每次,夏之筠找她去福利社,她总推说不饿,事实上,早上六点半所吃的稀饭早就消化完毕,她怎么会不饿呢!
只是她口袋里根本没钱,她只能将口水往肚里吞,硬是说不饿。
久了,夏之筠也心知肚明!常常在能力范围内,替她带来点心。
“你哟。”夏之筠用食指戳了戳她迂腐的脑袋。“你姐呢?真的不回家了?”
“谁知道。她跑去台北后,就没有消息,最近打电话回来,还是半年前的事。”
“你怎么不学学她,潇洒的丢开一切,偏要把那么大的包袱往自己的身上背,明明家里有钱,又不是没钱,真不知道你牺牲奉献是为了什么!”夏之筠嘟着嘴为她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