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望着他好一会儿,怔怔地说不话来。
“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会有危险的。”她只能这么说,而这也是她一直不肯妥协的主要原因。
“我不认为多带一个伤者,情况会好一点。”他回望着她,唇边带着一抹嘲讽的冷笑。
“你……”
他摆明了就是瞧不起她!这点伤算什么?她身上的伤痕大大小小那么多,还不是一样活过来了,难道现在因为受了这点伤,她就不行了吗?
司徒心中有气,但一时不知要怎么跟他争辩。
罗烨看着她很想说些什么,却硬是说不出话来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
“别再逞强了,好好休息吧。”他说完之后,转身离开房间。
“你简直莫名其妙!”
临带上房门之际,传出司徒带着怒气的话语。
这是她对罗烨的决定不满的发泄,也表示了她最终无可奈何的妥协。
因为不想让罗烨真的中途撤销对她的委托,她只能答应他的要求;但她心里绝对是很不高兴的。
“随便你怎么说……不过,我是为了你好。”
说完之后,罗烨关上门离开了。
他是为了她好?
其实,她隐隐约约地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从小到大,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她也不需要别人的关心、不需要别人对她好。
她不需要……
? ? ?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没见过她的父亲。
她有父亲吗?她不知道。
小时候,妈妈常一边打她,一边咒骂她的父亲。
那时候妈妈骂她的父亲“贱男人”,还说他遗弃了她,丢下她们。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随着年纪渐渐增长,她大略明白了。
她的父亲就是抛弃了她的妈妈,所以她才会没有见过他。
不过,为什么他要抛弃她母亲呢?
是另结新欢,跟对方远走高飞;还是她的生父跟她的母亲原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
她只想得到这两个可能性,究竟事实如何,她不知道,后来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那天夜里,她被妈妈砍成重伤之后,被路人送到医院急救,在那充满药水味的医院里,待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在那段时间里,她举目所见只是冰冷的墙壁;惟一接触到的人,是每天定时来替她换药的护士。
在医院住了好久,她几乎崩溃,连做梦都会梦见那墙壁突然倒下来压迫着她,沉重的冰冷让她喘不过气来。
伤势好了之后,她的情况因为早让社会人士知情,所以不久就有受虐儿童收容所的人前来收养她。
在收容所的那段短短的岁月,是她一生中最愉快的时光。
在那里,她认识了几个跟她同样遭遇的小孩子,她们变成了好朋友;原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但在她九岁那一年,她被人领养,只得被迫跟她那些朋友们分开。
而领养她的人,就是创立阎组的司徒严。
刚被领养之时,她心里其实是有些高兴的。虽然必须和好朋友分开,但至少从今以后,她有一个可以让她叫做“父亲”的人。
他应该会对她很好吧,她的新父亲——
可是没有过多久,她就失望了,而且是彻底的失望。
在她被领养的同一年,司徒严将她送到国外,让她接受训练,目的是要将她塑造成一个她连做梦也没想过的身份——杀手。
司徒严让她冠了他的姓,名义上是他的女儿,但实际上却是想让她成为他旗下最顶尖的一名杀手。
就因为她名义上是他的女儿,司徒严所交代的事,她没有理由不听;所以,司徒严要送她到国外接受专业的杀手训练,她虽然不愿意,却也无从反对,只能乖乖地去了。
原本,对于成为杀手这样的身份,她是极端排斥的——
她不能,也不愿意!
她怎么可以伤人呢?从小她是连伤害一只小老鼠、小雀儿也不愿意的。
但后来,她慢慢地觉悟了——
她的亲生母亲都可以对她痛下毒手,她有什么不行?
杀手就杀手吧,被注定的命运就是这样,她也无所谓了。也许,她还没开始杀人,就先被杀死了——呵,那正好。
被人杀死也罢,她去杀人也罢,都是她无法决定的……
十七岁她受训结束,回到台湾。
司徒严八年后见到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递给她一把枪。
从此之后,她成为阎组的特级杀手之一。
因为她同时也是司徒严的“女儿”,所以对于她“父亲”交代的任务,通常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司徒严总是交给她一些别人不愿意去执行的任务。当然,她是可以拒绝的,当她也非常不愿意去做的时候但从来不会有结果。
司徒严是她的父亲,任何事他说了就算,她完全没有自主的权利。
虽然司徒严名义上是她父亲,基本上对于她的生活需求也都有尽到责任——他常常毫不吝惜的给她一大笔钱,或者给她一栋房子,并且支援她在经济上的所有需要。
但,他对她很好吗?她从来不觉得。
司徒严从来不关心她的死活,常常要她出生入死去完成一些危险的任务。只要他有钱赚,她就必须替他卖命。
对于这样的情况,她不说什么。
也许这是应该的吧。他养她,她的命就是他的。
其实就算死了也没关系,反正这样的日子她也不打算活太久。
她不会认为司徒严应该要关心她,她原本就不需要别人的关心。活着也好、死了也罢,这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她不需要别人对她好。
虽然,在刚离开收容所的时候,她也曾经这样企盼过……
夜里,司徒躺在罗烨的大床上,想着从前的一些事情。
那些从前真心对她好的朋友们,如今都还好吗?她不禁这样想着。
黎芯、唐遥伊、方芷 ……好遥远的名字,但对她而言,其意义却是代表着永恒的友谊。
她们后来是不是也被收养了?或者早就已经自食其力,独立生活了?应该不会跟她一样,成为一个只能生存在黑暗中的人吧。
有时候,她很想跟她们见见面。但又不禁想到,已是满手血腥的她,要拿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们呢?她又要以什么身份去跟她的好朋友们见面?
她不敢想象,也不愿意去想。
也许……算了吧。
大概是因为待在罗烨身边,过了太久正常的生活,所以她才会有这份心思去想这些吧。一旦她结束任务回到阎组,那样赌命的黑暗生涯又可以让她忘了一切。
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只要罗烨最终安然无恙,她就算完成任务了;而她也是真的希望他能够平安无事。
司徒不禁想起罗烨。
虽然,他对她的态度有时候是严苛了点,但她隐约可以知道,他是为了她着想。
反而是她,对待他的态度才糟糕……
也许他秉性风流花心——或者该说他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用心过,但不可讳言的,他确实是一个好人。
他在她的药里加了安眠药,让她昏睡许久,她是有点不太高兴,但,不悦的情绪只有一点点——
其实她是很感激他的。
他这么做,让她能够多休息一些,而且没有再受到恶梦的惊吓干扰。
像现在,他不愿意再让她天天跟着他出入,也是顾虑到她伤势的缘故,所以才丝毫不理会她的抗议。
他是个好人,有时候对她也确实不错;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不能让他发生意外。
身上的伤算什么?如果能够确保罗烨安然无恙,她愿意拿生命守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