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着西装外套,他扶着楼梯下楼,默默地回到车上。面对冷清清的街道,只觉一阵茫然。
他还能去哪呢?
发动引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绕,绕着绕着,经过几间汽车旅馆时,他会多看两眼。
但,始终提不起兴致开进去。
没想到一直往前开,竟不知不觉绕进一条熟悉的巷子里。
这里是……岑茵的家。
他把车子停在巷子口,对着岑茵房间的窗子,燃起一支烟。
CD反复播放着同一首歌,这是他唯一买过的专辑,莫雅的歌。
“空气中,为何还有那样的气息?闭上眼,为何还有那样的身影?
那样平静平静的爱和分离,怎能牵动沉寂无浪的心……”
歌名取得真好。别去打扰他的心。
像是特地为他写的歌,一直以来,每回想到岑茵,他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他以为这样最好。
摇下车窗,吐出的烟雾对着岑茵的窗子徐徐飘飞去,袅袅化开。
这晚,他忍不住猜想,那些分手的情人,可曾考虑过未来?
未来如果忘不了对方,怎么办?
为什么人人都那么笃定下一段恋情一定会到来?
如果不来呢?
那年,在淡水河堤上,他们谁也没有想过分手后的问题。人生总会继续,总会再遇见适合的伴侣。他一直相信他们的缘份只有到此为止,踏上飞机的那一瞬间,他就决心忘了她。
可是,人在异乡,他总是梦见她,每夜每晚,无论寒暖。
他想,也许是刚分手,分手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也许是他不够忙。
但,一直过了很久很久,他读书工作、工作读书,还是觉得孤单;拥抱着妻子,还是寂寞。
虽然岁月磨洗了记忆,她的脸容已经渐渐变得模糊,他也不再作梦。但,遗忘了她也得不到快乐。
原来有些爱,是可以不受时空的限制,深刻地揉进骨血里的。就算不去注意,它依旧像影子般永远纠缠不去。
原来那是爱,他爱她,纵然分手至今,也始终不变。
他想念她。好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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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汀走了,飞回美国,薇薇安却没有。
言放宇惊讶万分。
“你不爱他了?”
“没有啊。”
“你不原谅他?”
“没有啊。”
“马汀就这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我家?”
薇薇安咯咯笑说:“你还不知道啊,你在他心目中,简直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模范绅士耶。”
言放宇狐疑地瞅着她瞧。
“那么,请问你留下来做什么?”
薇薇安眨着可爱又无辜的大眼,有点赖皮地嘟囔着:“我舍不得言豫,还有你呀--”
她走近他,轻轻捧着他的脸,一脸心疼与不舍。
“你好孤单的样子。”
言放宇别开脸,也挥开她的手。
“请你行行好,别管我的事好吗?”
“不太好--”她挽着他的手,配上蜜糖般的笑容黏死人地边摇边问:“我还想留在台湾一阵子耶,你要赶我走吗?”
“随你高兴爱怎么住就怎么住。”言放宇严正警告她。“但,请你好好陪伴言豫,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宝宝就好,我的事,谢谢了。”
拉开她的手,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酒,然后一个人躲进书房里,谢绝打扰。
薇薇安苦恼地叹了口气。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不会伤害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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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言豫吃完晚餐后,突然跑来敲他书房的房门,并偷偷摸摸的探头进来。
“爸爸?”他怯怯地叫着。
“嗯?”言放宇抬头招手叫他进来。“有事吗?”
小言豫轻轻关上房门,走到言放宇身边。
他看得出来,言豫心情不好。
“怎么了?”
“妈咪跟我说,她要回去美国,跟马汀叔叔在一起。”
“我知道。”没想到言豫居然想谈这个,言放宇垂下眼望着别处,登时有点不知所措。
“爸爸……我们叫妈咪不要走好不好?”
“乖。”言放宇倾身抱抱儿子。“妈咪要跟马汀叔叔在一起才会快乐。”
“可是我呢?”小言豫心碎得仿佛快要哭出来了。“跟我们在一起也很快乐啊!”
“那是不一样的。”拉着言豫童稚的手,他深深觉得抱歉。“对不起。”
小言豫摇着他的手,再一次恳求地看着他说:“我们想办法让妈咪留下来好不好?”
喉头好象梗了什么东西,面对儿子的伤心,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言放宇艰难地低下头,道:“我没有办法。”
“我讨厌爸爸!”小言豫于是非常生气地抽开手,大叫着指控他:“妈咪要走了,你什么也没有做!”
言豫气愤地推开房门,嚎啕大哭地往外冲去,言放宇捏紧了拳头,却没有起身去追。
他听见言豫冲回房间甩上房门的声音,听见薇薇安从厨房里赶出来跑进言豫房里,言豫哭得死去活来,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停歇。
他知道薇薇安懂得安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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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安花了很久的时问,费尽唇舌,才哄得小言豫睡着。她轻抚他的头发,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关上门,走向书房。
“他好点了吗?”
薇薇安知道他一直注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她点着头,只轻轻“嗯”了一声,便走向书房角落的沙发,坐下来蜷起两只脚丫子。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她一下子玩手指,一下子又拨头发,心怀不安地瞅着他。“你……听了可能不太高兴……”
言放宇点头道:“你说。”
“我不能一直待在台湾,你也知道,我……”薇薇安咬着唇,深深吸了口气,才鼓足勇气对他说:“我……想带言豫走。”
言放宇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
“言豫还那么小,他需要妈妈也……也需要爸爸。”薇薇安嗫嚅地看着他凝重的神情。“我和马汀,似乎比较适合照顾他。”
言放宇还是不说话,她等了一会儿,才怯怯地问道:
“你觉得呢?”
“我觉得?”言放宇危险地眯起眼。“你觉得呢?”
“我……”
“我觉得,我莫名其妙,我到底做了什么?”他加重语气,毫不容情地逼视她。
“你想离婚,我就离婚;你有困难,我没有问过一句,没有条件的收容你,满足你每一个要求。可是你还嫌不够是吗?我让你予取予求,让你太如意了是不是?”
“不是!”薇薇安双手捣着嘴,眼泪掉了下来,她没想到他的反弹居然这么大。
“不是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回美国去,我不想听。”
“这样行不通的,以你现在的情况,根本没办法好好照顾他!”薇薇安的心情也很难受,她不想这么批评他,可是她真的别无选择。“你工作太忙,心事太多,这屋子里永远空荡荡的,对他的成长一点也不健康。你不能只是把他交给邻居照顾,再好的邻居,也不能取代一个孩子对父母亲的依恋,你希望他跟你一样忧郁吗?”
言放宇愤愤地转过身,胸口急遽起伏着,感觉像被深深刺进一把刀,尖锐的苦痛像鲜血一样汩汩地流遍全身。
薇薇安是真心为他感到难过。
但,他的寂寞不是她害的。
该说的话、该做的事,他们都不能逃避。
“我会是个好妈妈,马汀会是个好爸爸,不用多久,我们还会给言豫添个弟弟。马汀很疼小孩的,他跟言豫本来就相处的很好……”薇薇安试着说服他:“我们都住在纽约,言豫每个礼拜都可以去探望他的爷爷奶奶,我会开车送他去。言豫的爷爷奶奶,也很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