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升起又再度落了下去,窗外已是夕阳辉照,天空被霞光染得一片晕红,美得教人不忍移目,然而,所有的人都没有心情去浏览这番绮丽殊艳的美景,他们的心都悬在正陷于生死危急关头的季刚身上。
苍天,所有大慈大悲、悲天悯人的仙佛菩萨,请您聆听我泣血的祷告吧!让季刚活下去,让他活下去!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做交换,放过他吧!死神,请你高抬贵手饶过他吧!楚梦安酸楚地拚命在心底嘶呐着;如果有人注定是要被惩罚的,请您处罚我吧!放过季刚——他还这么年轻,正处于人生的黄金岁月——请您不要那么残忍剥夺他的生存权——
楚梦安绝望地在心里疯狂的念着所有神明的圣号,仿佛这样才能支撑她几乎溃决的情绪。
急救室的大门开了,负责诊疗、操刀的主治医生依然是那位曹医生,他满脸汗水,双眼疲惫而充满血丝,他心情沉重地望着一张张紧张而充满期盼的脸庞,难过地宣布一个令人不敢接受的青天霹雳:
“他的血是止住了,不过失血过多,而且——在手术的过程中一直是昏迷
不醒的,根据我过去的经验,这种情形很不妙,他有可能会一直这么昏睡下去,就像植物人一样——如果他这两天没有醒过来的话,我想——”他的话被楚梦安凄烈的尖叫声和季太太的昏厥阻断了。
手术室外头立刻又陷于另一番手忙脚乱的紊乱局面,殷允帆和曹医生把季太太扶到长椅上施行紧急人工救助,而季眉则流着眼泪拚命抓着楚梦安试图制止她歇斯底里的反应。
“梦安姊,你冷静一点——”季眉含泪地拍她的面颊。
楚梦安终于安静下来了,她摇摇坠坠地对季眉哭着说: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我是个刽子手——”然后,一阵黑暗袭来,她再也承受不住地昏倒在季眉的惊呼声中。
☆
季刚已经整整昏睡了三天,这三天对楚梦安而言,像三个世纪一般漫长而遥远,她像一个孤魂野鬼似的苍白憔悴、骨瘦如柴,她坚持要守在季刚病榻前,那怕——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她是那么固执而不惜以命相拚,让所有的人实在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只好任她继续折磨自己下去。
“梦安,你应该休息一下,否则你会倒下去的。”季太太含泪地劝她。
“我愿意陪季刚一块倒下去,那是我求之不得的——”
季太太被她这一番痴迷的傻话惹得鼻端酸楚,掩面跑出了病房。
“梦安姊,你应该回去梳洗一下,或者小睡一下,医院有我,还有其他护士会照顾我大哥的!”季眉苦口婆心地劝她。
楚梦安依然是执掬的摇摇头。“不,我不要假其他人来照顾他,我也不要休息,我怕他醒来的时候看不到我,我要他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我,我——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他说——”
季眉霎时听得热泪盈眶,再也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了。
第四天过去了,就在医生的叹息声中,还有季太太等眷属亲友都伤心绝望的情况下,楚梦安仍然像个忠心的守门员一般守护在季刚身旁。
这天下午,她拒绝季眉递来的饭盒,看季眉叹息的拿着饭盒离开后,她又像昨天一样,握着季刚微凉的手,喃喃地对他说话:
“季刚,你只是累了,想好好睡一下,对不对?你会醒过来的,对不对?”她眼睛热切地梭巡着他那插着管子的脸孔。“你不是说,你跟我耗定了,你不是要从我身上挖掘我爸的绯闻内幕,你醒过来啊!你醒过来,跟我打探消息啊——”她激昂而生气的说道,泪水冲出了酸涩的眼眶内,她喘了口气又开始对他提出碎心的质问:
“你不是一向最热爱新闻工作吗?你不是最喜欢扮演锄强济弱的侠客吗?你——你这个三番两次爱管闲事,冒险、舍命救我的笨蛋!你怎能这样死气沉沉地躺在这里——”她喉头梗塞,视线完全模糊了。“你——是准备让我一辈子都被内疚折磨死,是吗?”她凄楚而疯狂任泪水濡湿了她的脸,她的衣襟,甚至点点滴滴落到季刚的脸上。
“你这个笨蛋!我告诉你,如果你再不醒过来,我才不管什么内疚不内疚,不管你是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都要丢下你,去嫁给那个令人讨厌的徐克贤——”
她见他仍僵硬的像一具没有生命力的活尸,霎时肝肠寸断,哭泣地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悲伤地啜泣着:
“哦!季刚,你不知道我是认真的吗?你——”她倏地张大了眼睛,她惊喜若狂地看到季刚的手抽动了一下,她呼吸停止,心仿佛漏跳了一拍,她不敢置信地看到季刚的唇蠕动着,发出似蚊鸣似的呻吟声,他好像在呢喃着耳语一般。
楚梦安立刻把耳朵俯了过去。“季刚,你——你要说什么?”
季刚模糊地吐了一串若有似无的话,可是,楚梦安却听得一清二楚,她像个疯丫头般又哭又笑,发出了一阵惊喜交织的狂笑——
医生护士和季眉、季太太都被她的疯狂笑声引来了,他们目瞪口呆的瞪着一脸笑容,一脸泪痕的梦安惊喜交加大声喊着:“他醒了,他醒了!”她兴奋地喘口气,苍白的脸庞上焕发着一层出奇美丽的光彩。“他说,我不能嫁给徐克贤,因为——他要我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救命大恩——”
病房里倏地浸淫在一片泪雨交织的喜悦里——爱,让脆弱的生命产生了神妙的奇迹,也让一对有情人更懂得珍视此刻手中所共有的深情和幸运。
☆
希尔顿大酒店咖啡厅。
冷晏妮坐在墙角的一隅,静静啜饮着香气扑鼻的咖啡,耐心等候优里百惠的到来。
她没想到,优里竟会打电话约她见面,她百味杂陈地揣测着,她大概想找我谈判的吧!
一个衣着素雅、面容端秀的女人正沿着走道向她这个方向走来,凭直觉,她知道那个女人就是优里。
优里一接触到冷晏妮那张明艳依旧的容颜,她脸上的血色倏地褪尽了,坐在冷晏妮对面,她连勉强的笑容都装不出来。
冷晏妮看她一脸悲戚的直盯自己,不禁露出了亲切优雅的微笑来冲淡彼此之间的敌意。“你是优里吧!我常听楚石提起你。”
优里唇边绽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听他描述我是如何一厢情愿地赖在他们父女身边。”
“不,他不是这样苛刻而无情的人,他对你真的有无尽感激。”
“感激?”优里凄楚地摇摇头。“可惜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感激。”
冷晏妮心底升起一股恻然而酸楚的感觉。“我知道你的感受。”
“是吗?”优里眼中漾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那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本来,没见到你以前,我一直安慰我自己,楚石他只是迷恋你,我不相信我十多年来的殷勤照料,无怨无悔会比不上一个他在酒吧里认识的女经理,可是——”她眼中的泪光闪烁得更清晰了。“见了你,我才知道我根本没有抢夺的余力,因为,你就是那个梗在我和他之间的鬼魅——柳知秋。”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就是柳知秋!”
“我见过你的相片,他刚到横滨的那一年,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酒,一直又哭又叫地闹酒疯,手上还拿着一张黑白相片,我照顾了他一个晚上,也看了那张相片一个晚上,对于你的容貌我早清晰地刻缕在心版上,何况,你改变得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