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刚脸上的悔意更深了,楚石连忙笑着说:
“季太太,我能体谅季刚的立场,请你不要太责怪他,事实上,对于你抚养季眉,把她调教得那么好、那么善解人意,这份恩情,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楚先生,你别客气,当年大家都沦落在外,同病相怜,如果不是当时季刚他爸爸德生收到台湾的叔叔拍来的电报,要他来台湾会晤调查局的人,说他的申请案已经获得政府的特别批准,我们也不至于一声不响地抱走季眉,让柳小姐母女失散,当时时间紧迫,而柳小姐又迟迟没有回到旅舍来,我们情非得已只有带走孩子,也许季眉这孩子和我们季家有缘,季刚,还有德生都十分疼爱她——”
“难怪我第一次看到季眉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感,原来她就是我的亲妹妹。”
“是啊!冥冥之中苍天自有巧安排,你会和季刚相爱,既而找到自己的亲生妹妹,这一切好像都有一条无形的线在默默牵引着我们!”季太太百感交集的说。“我已打电话教季眉请假回家一趟,你们分散多年的一家人总算可以团圆了。”
仿佛是上天的美意,季眉就在这温馨而微妙的一刻推门进来。
☆
季太太见季眉迟迟不敢向前和楚石、楚梦安相认,忍不住板起脸轻轻催促她:
“傻孩子,那有人不肯认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姊姊的?”
“可是——”
“可是什么,你怕我难过是吗?”季太太爱怜地拧了她鼻头一下。“傻丫头,你虽然不是我生的,可是我们做了二十三年的母女,血缘难道就可以否定我们之间那份斩不断的亲情吗?”
“妈!”季眉听得鼻头一酸,连忙把脸偎进季太太怀中撒娇。
“别撒娇了,小眉,老实说,我还嫉妒死你了,哪有人像你这么幸运,有三个妈可以叫,一个亲妈,一个养母还不够,还有一个把你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婆婆,啧啧,你的命实在好的教人扼腕吐血。”季刚嬉皮笑脸地调侃道。
“季刚,不准欺侮我妹妹。”楚梦安挑起眉毛警告他。
“咦,这下可好玩,以前就觉得你们姑嫂连心得离谱,现在可好!居然是同父同母的姊妹花,更有理由一鼻孔出气了,只是这笔混帐要怎么才算合理呢?我到底要叫小眉小姨子,还是妹妹呢?”
大伙儿都被季刚夹杂不清的字眼逗笑了,在这样温暖而和谐的气氛下,季眉终于走上前认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和梦安亲热的拥抱在一块。
没有预想中的悲从中来,只有丝丝温馨和动容,骨肉重逢的喜悦写在每一张绽着泪光的脸上。
☆
他们一家团圆的梦想很快就被冷晏妮的失踪敲得粉碎,当他们一行人欢天喜地赶到席梦酒吧,却讶异地发现酒吧已经易主,而冷晏妮的住宅深锁,铜色铁门贴着红色的出售便条。
他们简直被这一幕震呆了,楚石从心灵深处发出一阵撼人肺腑的呼号:
“天啊!我们楚家的悲剧还不够多吗?”
“爸!”季眉和楚梦安双双扶住他,深怕他激动的从楼梯上跌下去。
“楚伯伯,你先别着急,也许——夏靖远会有冷阿姨的消息。”季刚低声地安慰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这一番话让楚石倏地打了个寒颤,他双眼闪闪发光,然后连忙冲下楼梯。“走,我们去夏靖远的公司。”
到了夏靖远的公司,他们不待工作人员的招呼,便直闯进总栽办公室。
夏靖远正在讲电话,看到楚石等一行人一脸焦灼和怒气地冲进来,他立刻识相地速速结束了电话。不等楚石开口,他就自己抢先说:“我还在奇怪,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想到来找我呢?”
“她在哪里?”楚石毫不客气地单刀直人。
夏靖远耸耸肩,慢吞吞的说:
“她教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他聪明地在楚石翻脸前补充了下一句:“你可以问我。”
“她到底在哪里?,”楚石可没心情和他抬杠、瞎扯。
“她人现在在桃园中正机场的旅馆,明天早上她准备搭飞机飞往美国。”
楚石的心没由来地痉孪了一下,痛楚倏然扭曲了他的脸。“为什么?”
“她想退出——成全你和优里。”
☆
中正机场的夜笼罩在一片灯海辉映中,冷晏妮靠在落地长窗前,静静地品茗着她待在台湾的最后一夜。
繁星缀缀,颗颗晶灿的光芒照拂着孤独的人,更显得心境的斑驳和苍凉!
她含着泪,轻轻享受着这份萧索和凄美,脑海中蓦然浮现着李清照的一阙词:
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两个。
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
无那,无那,好个凄惶的我。
是啊!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正堪比拟她飘泊苍凉、经历红尘的一生。
她是注定该和孤独、悲剧拴在一起的人,历史的悲剧像梦魇一般始终缠绕着她,让她必须再忍受一次致命的创痛!
可是,只要一想及那个为楚石虚掷一生青春的痴情女子优里,她又觉得自己的黯然引退是明智的决定,虽然,这个决定撕碎了她的心。
就在她凭栏神伤的此刻,她听见房门口传来一阵平稳清晰的叩门声。
大概是服务生送热开水来吧!她慌忙擦拭脸上的泪痕,意兴阑珊,心不在焉地打开了门。
然后,她的脸色刷白了,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冻结了。她呆楞而不敢置信的看着楚石,嘴 巴蠕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石的眼光像天边的寒星,却比寒星更多了一份款款深情,他定定的瞅着她,眸光温柔而绵远,瞅得冷晏妮的心都揪痛了。
“真忍心就这样不打声招呼就走了?”他喑哑的说,喉头像梗着硬块一般模糊而粗嘎。
“我——”冷晏妮双腿虚弱,热浪迅速淹没了她的眼。“我不忍心伤害优里,她对你那么痴心!”
“所以!你就狠下心来离开我,连声再见都不留给我,只为了把你的丈夫拿出来做人情?”
“不要怪我,楚石,我也是女人,我能体会优里的痛苦。”她语音哽咽的说。
“是啊!你一向是天使的化身,专门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可是你有没有替我想过?我盼了二十三年,结果你又不告而别,丢下我跟梦安、梦思——”
“梦思?你找到梦思了?”冷晏妮不敢置信的张大了眼睛。“季刚肯让你们相认?”
“是啊!亲情是拆不散的,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们呢?”楚石酸楚而哽咽的说,然后,他向走廊外头喊着:“梦安,小眉,你们快进来帮爸爸留住妈妈吧!爸爸已经拿你们那个铁石心肠的母亲没辙了。”
冷晏妮震动地望着她一双漂亮而亭亭玉立的女儿,她的防卫倏地崩溃了,在梦安和小眉那声她盼望了二十三年的称呼“妈妈”出口的同时,她激动莫名的伸出手臂揽住了她们,热泪纷纷洒落……“噢,我的乖女儿!我的心肝宝贝——”
梦安忙着替冷晏妮拭泪,低声对她道歉,小眉则含着泪光把冷晏妮的手交到楚石的手掌里。“爸,妈,我们一家人该团聚了,是不是?”
楚石牢牢握住了玲晏妮的手,紧得像抓住生命的钥匙一般。“此情此景,你还狠得下心离开吗?知秋?”
更多酸楚而感动的泪从玲晏妮的眼中流出,但,她唇边却绽放着一抹好美、好温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