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令荑想问,却不知由何处下手。
“啊。”结福恍若初醒,根本没有察觉自己刚才的举动透露了什么消息。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外头有人扯嗓大喊着,管令荑只犹豫须臾,便站起身朝声源走去。
擦身之时,还忍不住看了结福一眼。
“什么事?什么事啊?”掌事大娘率先步了出来。见到是府里长工,斥道:“别鸡哇子乱叫乱吼的,想吵死人不成?”
那长工管不了那么多。
“不、不……不好了啦!”许是刚才快跑,一停下脚步喘得断断续续。
没个规炬!掌事大娘更不高兴了。“什么事情不好了?”
“我、咳咳!我、我听到衙门的人在说……说、说咱们主子的轿被劫了!”他咽下口水,拼命说完。
“什么?”掌事大娘还在拼凑他前头零落的字句。
“我、我是说……”
“他是说——”管令荑抱胸出现在一旁,脸上似乎十分幸灾乐祸,但眼神却有些闪烁。“咱们的管心佑大少爷,被劫轿了。”
“什么?!”掌事大娘及其他奴仆大惊失色,慌乱起来。
奇怪的是,他们并不如何担心主子的生死,倒是先烦恼若是主子有意外,以后自己的着落怎么办?
所以,就看大伙儿惶惶地私语,纷纷嚷着:〔完了完了!”
最冷静的管令荑走向那长工,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沉冷发问:
“人呢?”
“咦?”长工没有明白过来。
“我问你管心佑人呢?”她的声调有些逼紧。
长工趁空顺气,满头大汗地道:“不晓得啊!他们都说已经遇害了!”
一个人影迅速地朝大门奔去,管令荑眼快一睇。
只见结福的背影,急步冲出门口。
* *
“可恶!人在哪里?”
“可别让他逃了!给我搜!”
水声滴滴答答,伴随着不远处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透进他的耳。
他……要死了吗?
管心佑欲睁眼,但只要稍使力就感觉天旋地转,全身筋骨关节遭受冲击而发疼,左脚更是传来阵阵剧痛,令他流泄冷汗。
最近管府盐行的生意大好,之前投下的心力有了回馒,赚进不少银两。他得知消息很是愉悦,又在城外谈妥一笔大买卖,本来要到酒楼饮上一杯,怎料途中忽然出现十几名蒙面的黑衣大汉挡路。
叫嚷着要给他好看,要教训他,接着就挥刀砍杀。
轿夫立刻丢轿逃命,以防万一所顾的护卫则寡不敌众。他只能趁他们在抵抗的空隙逃跑。
他不认识路,也不认识地方,只知这里是离京城十数里的郊外。
什么人也没得呼救,他拼命跑、拼命跑,往有遮掩的树林里冲,娇贵的身子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动作。他的心口因喘息过重而胀痛起来,他什么也听不到,脑中只有自己过于急促贲窜的呼吸。
几个黑衣大汉连串吆暍杀来,他甚至没有回头看的机会,只清楚自己若是无法逃离,将在今日命丧此地!
这么冰冷的一个认知,让他脚步一乱,整个人不小心跌落突然出现的窄坡,从短急的陡坡一路滚着,尖石刺着他的肩背、颊面、胸腹……然后坠入溪沟。
他没了知觉,也不晓得经过多久。
再听见搜寻的人声时,本来明亮的天色已要逐渐转暗。
他躺在阴冷潮湿的狭沟内,动弹不得。
身上沾满污臭的烂泥,四肢仿佛从躯干脱离,他就像具半死的尸体横陈当场。
飘荡在清醒和昏眩之间,他犹如朦胧作梦。
是谁要他的命?是谁?
始终来回在不远处的怒暍和踩草声响,让他猛地异常笑起来。
不管是谁都无所谓,那些家伙蠢得要死,他就躺平在这里。要来就来啊!
喉部干裂无力,使他发出的笑声只有微弱又难听的“嘎、嘎、嘎”数次。
这个狭隘的溪沟被掩盖在层层宽阔树叶之下,若是没有碰巧踩空,根本不会注意到地面藏有玄机,加上刚好处于边位,非要仔细观察才能发觉。
因此,寻找的声音再次往其它方向。
不晓得过了多久,入夜之后开始寒冷,他却全身发着如火烫的高热。
腹部因空绞而呕出几口酸水,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彻底丧失,难受地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去。
忽昏匆醒,天黑又天亮。宛如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一阵轻细寒牵的摩擦声出现,摇晃的晨阳洒落他干枯苍白的脸容,刺痛他的睫。
一日一夜,那些愚蠢的家伙总算找到他了吗?
要杀他了吗?
他再无法像之前那样笑出来。
脚步愈来愈近,几乎就在身旁,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大如擂鼓,双手发冷。
原来……他不是不害怕的……
一阵强光突然照射而来,他睁不开眸子,只隐约感觉有黑影就在他面前。
左腿猛袭的刺痛让他就要昏厥过去,意识即将被扯入深闱之际,他似乎见到那黑影靠近自己,轻轻地喘气喊了声:
“少爷。”
第五章
热!
好热!像是在地狱里受泼油火焚般的热。
他热得感觉自己全身都因被燃烧而褪去一层皮毛,暴露出狰狞血肉。尤其是左下肢的高热剧痛,像团火球缠绕包围,让他忍不住呻吟挣扎。
“没事的。”
细嫩的嗓音很轻地在耳边响起。一个凉冰冰的东西覆盖住了他的额头,减缓他的不适。
“没事的,没事的。”声音的主人缓慢地这样说着,似温柔地哄着婴孩。“已经没事了,少爷。”重复地说着,令人安稳。
他痛苦的扭动趋渐和缓,长长呼出一口气。不晓得是不是因为那声音的安抚。
淡淡地,对方低吟着叫不出名字的小曲。
那般轻柔悠扬,不一会儿,让他脱离辛苦,昏睡过去。
* *
不清楚流逝多少时候,再次有知觉,是因为一连串的细微摇晃和颠簸。
喀嚏喀嚏,滚轮马蹄声交错,他感觉到自己在马车里。
似乎有几个人在对话,没有多久,那个细嫩的嗓音又出现。
“……喝点水吧,少爷。”语气,总是十分柔软的。
湿润的布巾拭着他的唇办,水珠顺着嘴角滑落他干渴的喉咙,他不觉伸舌舔着,想要的更多。在对方栘开之际,本能地抬起酸疼的膀臂抓住对方。
“啊。”似是吓了跳,但却没有抽开。
他并没有太多的力气,仅是搭着对方的手……掌心底下,是一片粗糙的肤触。
“还有水的,您不用急。”话落,对方将湿巾拿起,再回来时,更加泽润。
未知的环境让他不安,他昏沉喘息,想要睁开眼睛,想要清醒,想要脱离这如梦似幻的黏稠泥沼,试了几次,却依旧徒劳无功。
粗糙的掌心覆盖上他皱挤的眼睑,抚乎他的烦躁。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不大的手掌,微微地颤抖着。
“不用急。好好休息。”
又细又柔的话声,始终放得极低,就像是担心会吵着他一般。
心底深处感觉到,这是一个他熟悉的人。
数不清有多少个晨日,他一张眼,就会听到这个人的声音。
* *
“你醒了?”
进入管心佑视线之内的,是个高头大马的男子,做武人装束,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人影。
他没有真实官戚,以为自己还在梦境,勉强地眨着眼,昏迷良久复苏醒的晕眩感挥之不去。飘栘的神智尚模糊不明,就听那男子开口。
“啊,你睡了三、四天,一定什么都不晓得吧?我很好心地告诉你好了。我姓谢,名字叫做谢邑,是天下第一武馆的师傅。后面这个呢——”壮硕的男子指着自己身后另外一名长相看来相当干净的男人,然后很快闪身阻绝他的身影,接道:〔这个人是我的二师兄,跟你没有关系,所以你不必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