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有点恐怖,会让她联想到某广告里面的小女孩——“我不认识你,但是我谢谢你”。
这一联想,她就开始猜测,他想要她身上什么东西?五百西西的鲜血她是做得到的,但是万一他要的是她的心,肝、肺、肾或眼角膜?
不,她拒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可不可以把谢谢还给他?
略过这个不谈,再说爷爷奶奶吧!最近他们老绕着“如何成为一个好妻子”这个话题,不断教导她要以男人为天,辅佐他、陪伴他,努力维持一个家庭的和谐。
什么跟什么嘛!烦毙了,她仿佛置身在阴谋论里,摆脱不开无形阴影。
这几天雅芹和夕焄很忙,往往一天下来,她只能在晚餐时间和睡前看到他们。
忙什么?说实话,他们在餐桌上叽哩咕噜的专业术语加英语,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能由他们的表情看出,他们谈得既兴奋又愉快,这大概就叫作共同兴趣。
这就是有女人缘的男人所占的优势,他拥有所有女人的注目,也乐于接受女人提供的快乐,每个人提供一点点,他就可以悠游于人间。
比如他,曲曲提供爱情、梅格提供性欲、雅芹提供专业兴趣,其他女人提供崇拜、温柔……他不必付出心思就有所得,的确比一般男人幸福。
坐在树下,靠着大大的树干,粗粗的树枝上方,挂着几串成熟龙眼,这是棵老丛龙眼,李叔常说——我敢保证,世界上再没有一棵龙眼树可以结这么甜的果实。
因此,这个院子里,有世界最甜的龙眼、芒果、莲雾、杨桃,也有世界上最漂亮的玫瑰、茶花和夹竹桃。
郁敏抬头,猜想自己有没有本事,爬上树去采一串世界最甜的龙眼时,砰、砰两声,红着两颗世界上最红眼睛的曲曲从屋子里面走出来,怒发冲冠。
她一路走,一面很努力地用卫生纸,企图制造出世界上最红的莲雾鼻。
不自觉地,郁敏站起身,想绕到树后面躲避活动莲雾,避祸的潜意识比迎上前关心的欲望来得大。
可是当老天要人劳其筋骨、“苦”其体肤时,就不会让对方有机会躲避祸事。
果然,曲曲走到她面前,用她的“世界之最”冷冷盯着郁敏,盯得她全身发毛。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哥的床伴是梅格?”口气很呛,约莫吃掉两斤芥茉。
“你说过了。”点点头,她很合作。
郁敏了解,那只是浮在台面上的人物,恐怕台面下的“伴”,会多到以N记数。
“我有没有说过,很多女人暗恋夕焄哥?”
“你说过了。”这件事不用曲曲说,十年前,她已经亲身体验过暗恋者的摧毁力量。
“我有没有说过,我哥只对我一个人真心诚意?”
“你说过了。”
郁敏又点头。她越来越无奈,曲曲以为在这一大堆“听说”之后,她还敢对夕焄那块咸猪肉垂涎三尺吗?她只是神经丝有点大条,但不至于愚蠢加智障好吗?
“那我有没有说过,我很讨厌很讨厌你?”
“这句话你没有说过。”郁敏实说。
“好,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很讨厌很讨厌你。”说完,不留给她半分辩解时间,曲曲重重一跺脚,走向停在门前的汽车。
“我招谁惹谁了?”耸耸肩,她怀疑自己该不该花几分钟,来哀悼自己被讨厌的事实。
叹口气,算了,讨厌就讨厌吧!再伟大的人也会有人不喜欢他,不然你以为甘地是被谁杀死的,总不是他的亲密爱人吧!
这时,赵伯的儿子提着两大箱行李,也从屋里走出来。
“段小姐你好。”他的礼貌可以打满分。
“你好,你要出去旅行?”郁敏看着他身后行李,分量……蛮大。
“对,陪曲曲到加拿大去散心。”他抓抓头,憨直笑开。
“哦!旅途愉快。”郁敏顺口说。
这句话只是敷衍,真的,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只见赵闻捷走了几步,突然,将行李放在地上,折回头,给了她一个又重又大的拥抱,抱得郁敏喘不过气。
“谢谢你,我说不出感激的话,但是我真的很感激你,谢谢、谢谢!”说完,迅速放掉郁敏,他提起行李追到门口。
就为了她的一句“旅途愉快”,他感激她到这等程度?
郁敏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被紧搂的麻痛感还在。她分不清自己的感觉,不过,在短短两分钟内被讨厌又被感激,任谁也分不清吧!
“干嘛?在梦游吗?”雅芹不晓得几时冒出来的,一出现,就打了她后脑勺一记。
“刚刚曲曲走过来,说她讨厌我。”
雅芹的头脑比她灵光,也许弄得清楚这些。
“我懂。”雅芹点头说。
“你懂?我不懂。赵伯的儿子又走来说他感激我,怪不怪?”
“不怪。”雅芹答得理所当然。
“不怪?”她拿看ET的表情望她。
“赵闻捷喜欢曲曲,所以他感激你。”雅芹解释。
她有鼓励过他去追曲曲吗?这种感激她受之有愧。
“曲曲喜欢夕焄,所以她讨厌你。”看郁敏不懂,她又加上注释。
这更冤枉了,曲曲喜欢寇夕焄,关她什么事?
“你越解释我越糊涂。”摇头,除非曲曲误以为她是梅格,否则她肯定讨厌错对象了。
“你的神经线实在很大条。”雅芹摇头,喜欢上郁敏是夕焄最大的失策。
“我……还好啦!”
“记不记得,你问过我,他有没有喜欢的对象?”
“记得,你说他喜欢的女人和我一样粗神经。”因为同是粗神经女人,他才选择她为实习对象,陈年往事了,郁敏没想到自己还记得清清楚楚。
“你猜到他喜欢的女人是谁了吗?”
“不就是曲曲,还有别人吗?”
救命!雅芹受不了她的驽钝,翻了个白眼,但愿上天保佑寇夕焄。
“吃点水果吧!”脱下鞋子,郁敏打算把无聊事抛诸脑后,爬上树,采一把龙眼安慰自己。
爬几步,还不错,宝刀未老,小时候的本领健在,花了几分钟,她爬到树顶端。
经验老道的人都晓得,阳光照得到的树梢,会结出最甜美的果实,拔一颗试试甜度,嗯……难怪李叔自夸,还真不错吃。
有一种人被称之为缺乏公德心,那种人习惯随地乱丢垃圾,站在树梢的郁敏就是这类人种。
她剥了几颗,塞进嘴巴,一串龙眼籽成了子弹,她刻意避开雅芹的方向发射,却没料到龙眼籽对帅哥也有亲近之心,它们全热情地往夕焄身上“飞奔”而去。
她没看见夕焄脸上的表情,还得意洋洋地对雅芹说:“不错吃耶,我摘一些给你。”
说着,她折下两大枝,朝树下喊:“雅芹,接着。”
一个低哑的声音传来:“你到底在做什么?”
这一喊,喊得郁敏全身三千六百万个毛细孔起立唱国歌,来不及低头看看来人,一个人加两把龙眼,从树上以重力加速度往下掉落——
“救……”
命字尚未出口,她已经被地心引力拉扯到地壳表面,幸好掉下来的时候有树枝挡了她几下、幸好她的上半身被夕焄接到、幸好她没重到会压死人,但这些幸好还是不够用——
“啊!”她尖叫一声,痛在腿间传开。
“你怎么了?哪里受伤?哪里痛?摔到哪里?你说话啊!”
夕焄紧紧将她抱起,绿绿的眼珠子眯成一道细缝,两道浓眉在鼻粱上方出现交集,他的紧张将她惊吓得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