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雩无言。元震不自觉加重力气,语音低哑沉痛:“你说啊!”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什么?说出来呀!”他目光锐利,咄咄逼人的问着。
沈雩抬起头来,用那双极之美丽的黑眸仰望着他;就算天色幽暗得让他们看不清彼此,他依旧能感受得到从她眼底传达出来的,对他的抗拒。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种天气你不冷吗?我真不晓得你到底在想什么?从以前到现在,你一直在找我,找到了又有什么用?我不会永远待在你身边,你一定会有找不到我的一天。”
“不会有那一天。”他语气平缓的说,声音里甚至没有高低起伏。“不会有那一天,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沈雩,你能体会得到吗?那种害怕失去一个人的感觉。你不能体会的吧?如果你能,就不会这么容易就离开了。”
“我的确无法体会。你对我执着何用?我不会喜欢你,不会。”
他浅笑,并未因她冷淡的话语而受伤。
“不是你不会喜欢我,你只是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有一天当你了解了,你就会喜欢上我的。”
“不会不会不会!我不会喜欢你!”她掩耳大声说道。她不会让他的话成真,如同她不允许自己软下心来。
“从前,你不也自恃无情无绪,不为任何人动情动怒,你以为你的心平静如不起波纹的湖水,最后还不是生出许多感觉?你会生气了,会笑了,而且,你会害怕了。”
“我不害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怕你?不,我不怕你。”
她自以为很有勇气的挺直背脊,没想到这么一来却几乎和他身体贴近,近到--几乎能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她心里翻搅着各种难解的情绪,心一慌乱,急切的想往后退,他的另一只大掌却绕到她腰上,不让她后退。
“你不怕我,你只怕会爱上我。”他在她耳畔喃声低语,低醇干净的嗓音从她耳膜低回着传进脑中。“像我爱你一样,爱上我。”
“不会!我不会爱上你!”她拧眉猛烈摇头,像要把这种可能性完全推翻。她已经失去自豪的冷静,完全沉溺在慌乱的情绪里。
“沈雩,冷静下来。”他松开手,改以温柔地捧住她小巧柔嫩的脸颊,温声说道:“好了,好了,不逼你了。我们只假定,也许有那一天,好吗?”
“不会有那一天。”她依然坚持,柳眉紧蹙着。
会有那么一天吗?她怕真有那么一天哪!
“别逃避。”他爱怜地凝视她的水眸,温声说着,语调轻缓,似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别害怕呀。喜欢我不是件可怕的事,为什么要怕?当缘分来临时,不管你去到什么地方,都躲避不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费心躲藏呢?”
“什么缘分!我和你能有什么缘分?如果真有,恐怕也是段孽--”
话并未说完,因为他的食指在她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前,轻点上她的菱巧红唇。
“很多前人的教训告诉我们,话别说得太早太满,以免以后发觉是自打嘴巴。”
她皱眉拍开他的手。“说什么疯言疯语,我不想听。”
“是不是疯言疯语以后就知道。”他颇有自信,完全没想过她会有逃离他身边的机会。
“胡言乱语,我和你才不会有以后。”
他绽开俊朗的笑,温柔地看着她难得的娇气。“疯言疯语、胡言乱语、胡说八道、神智不清、心神不宁、头昏脑--”
“你有完没完?!”沈雩不耐地赏他一个白眼。
“怕你得用心想词骂我,我干脆先替你想好。”
“真用心的话,就先想想你何时准备‘离开’我好了。”
“这个任务太艰难,以我有限的脑力,实在不胜担此重任。”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呢?除了终有一天会老去的容貌,和一手绘画技艺之外,我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别人喜欢的呢?我想不通啊……”
他只是笑,没回话。也许以后的哪一天吧,他会告诉她,他究竟喜欢她哪一点。
两手伸到她颈后,拆掉她乱发上的皮绳,手劲轻柔地替她用手梳拢一头柔滑青丝,再仔细地束绑好。
刚才帮她整理头发的大掌,现在牵着她的手往马儿走去。
主动牵起她的手,搁置在他的掌心里,触感微冰,心头却是暖烘烘的。
好不容易有今天,好不容易慢慢靠近她的心,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错失掉她,幸而在最后关头寻回,要不,他会永远责怪自己。
“回平安镇?”她问。
“不,平安镇离这里太远,已经入夜了,气温不若白日,如要连夜赶回去,你会受不了霜寒的。我们到最近的村落借住一宿。”
脱下身上大氅,密实包住她的身子,先抱她上马,再跨上座骑。
“离这里最近的村落吗?”她低声自语。
换句话说,不就是--今夜得和他一起度过?
第五章
“我不想在别的村落过夜。”
在他策马出发前,她没得商量的否定他的提案。
光想到要跟他单独在外过夜,她就头皮发麻。这些时间相处下来,她隐约知道,他虽然有点霸道,却是个不会趁人之危的君子,但--跟他在外过夜,还是教她感到不安。
“你想今晚连夜赶回平安镇?”
“没错。”
“不要告诉我,没有小雪在的地方,你会没有安全感。”
他快笑出来了。小姐啊,你都二十岁了呢。
“那又怎样?我就是依赖小雪不行吗?”她有点赌气的。
“小雪如果知道你这样倚赖她,一定很高兴。”
“那就快掉头回去。”
“不行。”元震断然拒绝。
“为什么?”
“这种天气走不到一半路程,你就会冻昏在路上;就算没昏倒,也会抖得牙齿喀拉喀拉响,冷到受不了。”
“往回走,也许能追上巧妍他们的马车,和他们同行。”
“他们大概已经就近找客栈投宿了吧,现在去追应该追下上了。”
“我们可以先到邻近城镇雇辆马车……”
“钱不够。因为怕追不上你们,我匆匆出门,根本没带钱,身上只有一些早上外出购物找回来的碎银,这些钱雇不到马车。”
;明车夫载我们到平安镇再付钱,一样行得通。”
“小姐,你忘了?天气这么冷,哪个车夫愿意出门赚钱?”
“给他双倍车资。”不管怎样,就是要赶回平安镇。
“雪地湿滑,危险性高,就算给三倍车资也不一定有人肯做生意。只是在外地住一夜,有这么可怕吗?”
“就像你说的,我没有小雪不行,这答案你满意吗?”沈雩闷闷的生着气。
“你该下是因为害怕和我单独外宿而紧张吧?”
他在取笑她了。沈雩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我一定要回平安镇!”
“好。”他说,很爽快的。
他手拉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乖巧的飞奔起来,他在风中对她笑说:“我们回平安镇--明天。”
“元震!”沈雩咬牙切齿,握拳的手,指甲都陷到手心肉里去了。
马儿都往南跑了,她能说不吗?
约莫一盏茶时间,他们来到一座朴实的小村庄。庄里以务农为生,少有外人来访,对骑马而来的陌生来客感到好奇又热情。
“小姐公子,一起过来这边坐嘛。”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伯拉开嗓门对他们招呼着。
他们到达的时候刚好是晚膳时间,大家庭里吃起饭来热热闹闹,桌子一摆好几桌;大锅菜大锅饭,还有小孩们堆起上窑,闷烧烤出一堆蕃薯、玉米和芋头等自家种植的农作物。元震一下子便和大家混熟,大叔大婶们塞了一大盘食物给他,他也不客气的全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