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傅仁豪应得有气无力。“我不在这段期间,府里可有什么事?”
听见主子的叹息,苗仙娘忍不住暗自寄予同情。等会儿听完她要禀告的事,怕他更要叹气了。
“小事没有,大事一件。”
“说吧。”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吓着他了。
“就是--”
“傅兄,东西找回来了吗?”四川总督大人邵康拉着嗓门,从前院一路杀进花厅。
说鬼鬼到。傅仁豪白眼一翻。“他怎么知道我回府了?”
苗仙娘摇头,同样不解。“老爷,我要告诉你,小--”
“傅兄!”邵康跨步入厅,打断苗仙娘的话。“怎样?找回来了吗?”
“启禀大人,目前尚无消息。”傅仁豪客套回应,语调带冷。
宝物之所以失窃,这邵大人绝对是祸首。
要不是他好大喜功,活像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一样,获得宝物后一时兴起,派手下护着这宝物绕城一周,让百姓得以观赏此等稀世宝物,又宣告此物将暂置傅府,直到他回京述职时,再带回京中官邸,根本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唉,古人有言:财不露白。拜他唯恐天下不知的宣示所赐,宝物遭窃是家贼或外贼所为,根本无从判断,更别提寻回了。
“怎么这么慢。”邵康凝眉,好像寻回宝物就像吃饭那么简单。
“草民无能,依大人之能,定能速速寻回宝物,不如就--”
“好冷的口气啊,傅兄。”邵康抱臂磨蹭。“放眼川境,敢这么对本大人说话的就只剩你了。”
“狗子,不要逼我轰你出门。”傅仁豪咬牙道。
邵康闻言,立刻像屁股着火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啊!啊啊!都说几千几百遍了,不要叫我小时候的浑名!”
“狗子狗子狗子,满头癞痢的小狗子!”气死了,要不是他性喜炫耀,他会忙成这样吗?
“啊啊啊,可恶啊!”邵康恼极了,卷袖抡拳,准备向多年好友轰出重拳。“死大胖,叫你别说你还说!”
“什么死大胖?!”傅仁豪挺起中等身长的壮硕身躯。“搞清楚!我是‘壮’,不是‘胖’!”
“哈!你是‘胖’,不是‘壮’!”邵康一哼,大挥衣袖。“不要胖子充当壮汉,也不想想看自己身上是肉多还是油多!”
“你说什么?!”被宝物失窃一事惹得心烦的傅仁豪,也跟着摩拳擦掌,准备以民犯官,好好教训这个给他添乱子的无聊总督邵狗子。
四川总督与珍芳斋主事者之间的交情,为免让人有官商勾结的揣想,只有少数人知情,好比一旁观看的苗仙娘。
从小一块儿长到大的老朋友,怎会不知情?
“不要吵啦!”苗仙娘双手扠腰。都几岁的人了,竟然像娃儿似的吵架。“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
傅仁豪扬掌,示意她闭口。
“仙娘,你站远点。”语调大有“男人的事,女人别插嘴”的意味。“我今天不把邵狗子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姓傅!”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邵康回吼,朝老友握拳猛挥。“我今天不把你傅大胖打成一摊肉泥,我‘邵康’二字就倒过来写!”
“你们--”苗仙娘杏眸圆瞪,看着两个年过四旬的男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如果目光能杀人,傅大胖和邵狗子绝对难逃她的凶光。
遗憾的是,目光并不能杀人,是以,苗仙娘眯起眼,决定使出撒手钔。
转身离开花厅,去而复返的她,手中多了一桶水。
打得难分难舍的两个男人,完全没发现身边状况有异,直到--
哗啦啦--
“哇!”
“哇呀--”
十一月秋末将入冬,凉水当头浇,两个男人登时哀叫。
邵康先一步咒骂出声:“谁啊!哪个没良心的混帐,胆敢对大人我泼水?!”
“我是没良心的混帐,嗯?”苗仙娘哼声夹冷,冻得邵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呃、呃……不、不,怎么会是你呢,没良心的混帐当然是--是他!”他手指点向正在一旁摇晃脑袋甩水的老友。“就是这个混帐傅大胖!”
“邵狗子你--”
“够了!你们两个是嫌事情不够烦、不够多吗?哼!”
“不……”怯于雌虎发威,两个男人气弱地应道。
苗仙娘重重哼了哼,叹息地说出傅府发生的大事:“听我说,惜容留书离家了。”
“哦,你刚说的大事就是这么回--什么?!惜容离家出走?!”前一刻还从容镇定的傅仁豪吓得跳起来。“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我这个爹是哪里做错了?有吗?我有吗?”
“惜容离家?!”邵康也同样震惊。“容丫头从小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个闺门还要人家三催四请五拜托,连我这个世伯都不太敢见了,怎么敢一个人离家出走?”
“她留书说她知道黄金连理枝失窃的事,希望能为你分忧解劳,所以她决定离家追上原大侠,请他回成都,帮咱们寻回宝物。”说到这儿,苗仙娘叹了口气:“难怪她会问我原大侠长啥模样,我以为她只是好奇,没想到--”
“那种东西哪比得上我的宝贝女儿!”傅仁豪暴吼,肝火直往上烧,指着邵康的鼻子就骂:“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找什么黄金连理枝,还献宝似的拿它游街,它也不会被偷,我的宝贝惜容也不会为了我,一个人离家出走,万一惜容在路上发生什么事--”愈想愈担心,愈想愈害怕!“邵康,惜容要是有什么万一,我管你是不是四川总督,绝对要你提头来见!”
担忧受怕的,不单是做爹的傅仁豪,邵康更是紧张。
说到底,这事都是因他而起,他心下的担忧不亚于好友。
“放心,我立刻差人查探惜容的消息,就算把整个四川翻过来,我也会找回惜容,给傅兄一个交代。”
“交代?”爱女如命的傅仁豪语声哽咽:“我不要你给我什么交代,我只要我的惜容平安归来,我就只有她这么个女儿……”
他的宝贝女儿啊……
第三章
不该是这样的。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泡在浴桶里,原君振怨念深重地想着。
浴桶--没错!此时此刻的他正泡在客栈澡堂的浴桶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点头答应跟着那姑娘回成都。
那姑娘……如今有名有姓,姓傅名惜容,正是他上一趟差使的请托人傅仁豪的千金。
她寻他,是为了不久前他从川西深山挖坟寻得的黄金连理枝,根据她的说法,黄金连理枝在他离开成都不久后便遭窃。
好吧,弱女子如她,又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跋山涉水这么一大段路,从川西的成都追到川北山麓,她的毅力令人感佩。
但这不足以构成他答应随她回成都的理由。
“为什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不知第几次问自己,他还是找下到满意的答案。
回到大竹镇,天色已晚,两人在镇上客栈住下,用过晚膳,原君振差小二准备泡浴所需,洗涤一身狼狈。
会这么狼狈,全拜傅惜容之赐,要挖一个十来尺高的巨熊得以安眠的坟,很难不把自己弄得浑身脏泥。
明知为一头能i设坟立碑很蠢,但在她又是哀求又是充满希冀的眼神下,他无法不心软。
就连答应再走一趟成都,协寻失窃的黄金连理枝,也是因为败在那双泪水盈眶的眼眸凝视下,链i法狠心拒绝使然--即便他从未与姑娘家如此朝夕相处,即便这么做有违他不与雇主有太多牵扯、万事只求简单的行事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