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嘉璇起身。“爸爸,我去帮你拿中药。哥,你帮爸爸量血压。”
吴嘉凯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血压计腕带,拉开来,接过去,完全不知从何用起,只好扔回茶几,笑说:“还是女生细心,等嘉璇回来再量。”
“忤逆的死查某囝仔!我才不给她量血压!”
吴庆国气冲冲地靠上女儿帮他垫好的靠枕,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橡皮球猛捏。
他大概忘了,那颗橡皮球也是嘉璇为他准备的贴身复健小工具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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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有点烦。吴嘉璇缓缓踱步,让夏日阳光晒暖她的肌肤。
一离开家,她就不再去想那些纷纷扰扰的恩怨了。
原以为,她可以一辈子“躲”在美国,不再回头,却因为爸爸的中风而让她回到了原点。
但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八年来的生活历练,让她学会了不再依靠父母和他人,所以即便是同样从原点出发,她相信自己将会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走进熟悉的“想飞艺廊”,她点了一杯拿铁,坐在靠窗的座位边晒太阳,看着小庭园里的花草,静静地享受她的午后时光。
这里的主人好久没有换新画了,但结合画廊和咖啡店的浪漫氛围,还是吸引了不少艺文工作者在此聚集。
“到底这个SKS是谁?你是艺评家都不知道?”隔壁桌在聊天。
“我要是知道,就抢着当他的经纪人了。他画得那么好,却是不参展也不卖画,摆在这里好像在开美术馆--嘿!你当店长的,真的不知道SKS是谁?”
年轻的店长送上咖啡,笑着回答:“都被问过一万遍了。我真的不知道啦!我老板会送新画来换旧画,我问他SKS是谁,他说是他亲戚,就这样。”
“喔,这里以前好像只是画廊,没有卖咖啡?”第四个声音出现。
吴嘉璇心一跳,猛一抬头,看到隔了两张桌子正拉开椅子坐下的他。
萧昱飞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屁股悬在半空中,一时坐不下去。
店长继续回答问题,兴奋地望向吴嘉璇。“是那位小姐的建议喔。她常常来这里看画,我本来只是看店的工读生,两年前她说可以试试复合式经营,这样才有收入,也能吸引更多人来看画。我跟老板说了,老板过几天就重新装潢了。”
“这位小姐贵姓?”艺评家热烈地看着吴嘉璇。
吴嘉璇微微一笑,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又转身看外面的阳光。
既然画家隐身幕后,她也乐于当一个无名的支持者。
但是,他回来了,她不应该再来,想飞艺廊已经变成她的“危险场所”。
她拿起帐单到柜台付帐,尽可能地保持从容的姿态离开。
或许是午后的阳光炙热,外头的人行道没有几个行人,她走着走着,突然感到些许孤单,就站在路口,考虑着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地上自己的影子旁边黏上另一条人影,靠得很近,她立刻转过了头。
“嗨!”萧昱飞拉开微笑。
那笑脸就像赤炎炎的阳光,刺得吴嘉璇突然浑身灼热,心跳加速,但她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礼貌性地微笑以对。“请问有事吗?”
“我忽然想到,应该要向帮我爸爸画廊转型的人道谢。”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和工读生聊聊而已。”她转向右走。
“咦!你真的知道是我爸爸的画廊?”萧昱飞与她并肩齐走,忍不住好奇。因为他知道多年来,爸爸偶尔会冒充路人进去画廊看画,却从来不出面,将画廊经营交给跟随他三十多年的司机阿聪去打理。
“我看过他的画,记得他的画风,还有他的英文缩写签名。”
当初她随意走进这家没有名字的画廊时,就被一张似曾相识的风景油画给震愣住了。记忆倒带,那是她在那间空荡荡的画室看过的。
“看过?”萧昱飞立刻记起她酒醉醒来的早晨。“对喔,你喜欢画画,应该也喜欢看画了。常常来吗?”
“偶尔。”
“奇怪?以前没有招牌的,不过要做生意的话,还是得取个店名。”
“应该是吧。”吴嘉璇带着淡淡的、也仍是那礼貌性的笑容。“如果没事,我要走了。”
“等一下。我听詹经理说,你爸爸中风,现在还好吧?”
“你是听詹经理说,不是听你爸爸说的?”她反问。
“呵,我爸爸很忙,可能记不得三年前的事情。”
“看来你想帮你爸爸巩固位置的话,消息还是不够灵通。不过,你尽管问詹经理,他外号‘狗腿詹’,又叫‘八卦詹’,他一定可以提供你许多有利的资讯。”
这是相敬如“宾”或是“兵”呢?看来吴沈两家是势同水火了。萧昱飞笑道:“说得好像仇人一样。我来翔飞不是来打仗的,大家都是亲戚嘛。”
“嗯?”
“我只是很单纯的问候你爸爸。”他的表情很无辜。
“我爸爸很好,多谢关心。”吴嘉璇也淡淡笑着,四平八稳地说:“下次董事会,他仍然会准时出席。”
“这就好。”
“不过,我想你也不要在翔飞浪费时间了。吴氏家族目前在董事会有三分之二的席位,如果要改选别人当董事长,一定会通过的。”
“哦?别人?是你爸爸?”
“我不知道。”那探询的笑容令吴嘉璇有点懊恼。她不明白,她大可以转身离去,何必跟他说这么多话?是因为爸爸要她去刺探他的反效果?还是不忍零社会经验的他卷入两家斗争,而要他知难而退?
不忍?她站在路口,仍然不知道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谢谢你的建议,但我暂时不会离开翔飞。”萧昱飞没注意到她的停顿,直接向右转,带着满足的笑容说:“难得和爸爸、昱翔一起工作,我很珍惜这个机会。”
吴嘉璇跟着他的脚步,为珍惜两字感到一丝迷惘。
他还是有所改变了吧?在那大男孩似的爽朗笑容下,他也有了应有的成熟,而这份成熟是需要岁月淬炼的,也是她无缘参与的……
然而,有的淬炼太过残忍,她永远记得他趴倒在红地毯上的绝望模样,她绝对不忍、也不愿他再以另一种方式被击倒。
“你大学怎么念了五年?”
“对喔,你看过我的履历表。”他轻松地说:“你记得我那位聪明老师吗?就是他硬要将我留下来做实验,就把我当掉了。”
“多念一年书对你的专业是有帮助,可是你来错地方了,你才刚拿到学位,根本不懂斗争手段,没资源、没人脉,又要如何帮你爸爸?”
“陪他一起上班就好了呀。”
“你想得太容易了。我问你,你知道你的敌人是谁吗?”
“敌人?谁啊?”
“唉!你的神经还是这么大条……”她蓦地住了口,懊恼地扭过头不看他。“你的对手是我哥哥,没人跟你说吗?”
“喔,詹经理是说过了,可是我跟你哥哥有仇吗?怎么变敌人了?”
看他“天真无邪”的模样,她又急又气,实在不吐不快了。
“二姑丈若想保住董事长位置,就要有足够的股票,这才能取得董事会的多数席次。吴氏家族很喜欢做股票,每年都要操作好几个波段,如果你有本事将翔飞的股价一路炒高的话,他们一定会倒出股票做获利了结,美化财务报表;等到他们想买回来的时候,你自己再看看卖不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