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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由单调岩山、低谷、草原地组成的三不管地带,在一场国家内战休止期间,成为流离失所人民的聚集地。国际组织的维和部队进驻后,人道救援团体跟着涌入。

  近来,皇泰清在这儿投注不少心力,建收容村、学校、医院,做陆域环境调查,从事耕作,一切还算顺利,就耕种农作不见成效。

  “你看怎么做?”说话的男人身上穿着绿色衣衫、黑色行军裤、软革靴,很制式,一顶白色贝雷帽固定在他衣服肩饰带下。他名叫柏多明我,是无国界慈善团体人员,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柏多明我所属的团体与皇泰清的团队,经常会聚于同一个地区。时间一久,两个男人自然成为朋友。“听说在这之前,你是个生态专家──”

  皇泰清一笑。“你听谁说的?”他往丘下走。

  柏多明我也迈动长腿。

  皇泰清顺着灰扑扑的土道走,两侧帐棚式矮屋一栋挨着一栋,偶尔从某张门帘传出孩童哭号或老妪虚弱的咳嗽声,不成群的牲口家畜用前肢扒着从乱石细缝长出的绿色植物。

  “明天开始架围栅,将尚有牧草的区域围起来,限制牲口放牧的数量,引苍鹰猎捕害鼠──”

  “这叫生物防治,还是食物链?”柏多明我笑着插话。

  皇泰清没回答他,根本不必要回答。柏多明我这家伙本身也是个专家。“总之,明天请你们那边的人跟我这边的人一起架栅栏。”

  “这种粗重的工作,我们这边的人做就行。”柏多明我摊摊手。“我们这边的人哪舍得让你那边的美丽女士们做粗活。”

  皇泰清笑了几声。“随便你。”柏多明我显然忘了他的团队还有九个大男人,这下他们乐得轻松。

  “对了──惑惑怎么没跟你回来?”柏多明我注意到皇泰清此次离开再回来,团队里少了两名成员,他想问的是另外一名……“我听说,惑惑从屋顶上摔下来,不要紧吧?我很担心她。”前一阵子,政府军请他去做客,不在几天,一回来,皇泰清已开拔离去,让他心生牵挂。

  “她的事不用你担心。”皇泰清淡淡说道。柏多明我和梁荧惑挺有话聊,他今天才发觉自己不喜欢这种状况。

  “是吗,没事就好。”柏多明我眼神暗了一下,沉吟几秒,昂首,语带兴味地转个话题。“听说你这趟回去相了亲?”

  “你听说的事,可真多。”皇泰清从衣袋掏出烟匣,一撮东西跟着掉出,落在地上。他随即蹲身捡起,收入衣襟内的暗袋。

  柏多明我看到了,那是女人的头发。他双眼微合,咧咧嘴,说:“嘿──身边有一群美女围绕了,还需要相亲,老实说,你想要什么样的特殊女人?”

  “特殊女人?!”皇泰清挑眉,嘲笑地说:“哪要什么特殊女人。只要别把兀鹰说成秃鹰,老搞不清这两种飞禽,那样的女人就适合我。”他胡诌个无厘头式条件。

  “哈……没错!”柏多明我大笑起来。“我也受不了有人麋鹿、驯鹿混为一谈,我们男人要的,可简单了呢──”一点点的共同认知,一点点的心灵相通……这就够了吧。

  皇泰清递了一根烟给柏多明我,两人潇洒叼着烟,并肩齐步前进,其实各怀心思。

  砂土飞扬的傍晚,气温降得很快,岩丘渐渐被抛在他们后方。沿着河道行走,对岸荒原竖立着骷髅图示的红牌,三种字母写着警告语,那边是雷区。一场内战下来,在这国家境内留了一百二十万颗地雷。这个三不管地带,其实也是四塞要地,战争期间,各方阵营在这儿周围布下不只五十万颗地雷。

  “这个国家有钱埋那么多地雷,就是不想让人民过安定的生活。”柏多明我停歇步伐,一脚踩着颓圮的土墙块,面朝对岸,吐了口白烟。

  “一个国家,两大当权者,更别提各个不同族群间存在多少宗教、文化上的歧异,内战所引发的纠结分合恐怕还会继续下去。”皇泰清眼神慢慢地游移在荒烟蔓草的右岸,表情突然一愣。“该死!你瞧那家伙在做什么!”说着,他丢下烟蒂,连跑带跳地下河床。

  柏多明我眸光一闪。对岸雷区里竟有个女人身影!

  “喂!别动!”柏多明我大叫,跟着滑下河床。

  越过干涸的溪河,皇泰清正用五种不同的语言命令那女人立正。那女人似乎没听懂,或者刻意不理会,依然故我地移动双脚。

  “混帐!别再走了!”柏多明我怒骂,额鬓开始沁出冷汗。

  谁也不想见那美丽窈窕的身影在眼前炸成一坨血淋淋肉泥。眼看那女人对他们的警告听而不闻,一路行来,皇泰清沉下脸,握拳,紧盯着流刺铁网,直到女人接近他们,佝偻着身躯从铁网下爬出来。

  “你这家伙怎么会进去那儿?!”柏多明我一把揪住女人襟衽,大吼着。

  皇泰清看着女人仰起的脸,很倔强、美丽,并且一副不怕死的表情,与某人很像。

  柏多明我用力放开女人,手劲很大。女人摔坐地上,高昂的脸庞,依旧倔气十足,仿佛在指责两个男人不该这么对她,也不该多管闲事。

  皇泰清被激怒了,认出女人身上的服装,知道她是属于哪个族群,马上用适当的语言,对她说:“你下次胆敢再进到里面,我们会把你的肉泥,煮成酱汁拌面吃,懂吗?”他压低的嗓音,恶狠狠地。

  “不要质疑我们的话。”柏多明我声色俱厉。

  两个大男人像猛兽一样,拱着双肩,厉眸迸射寒光。女人神情一愣,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起身往村落方向跑。

  柏多明我叹了一口气,抹了把脸。

  “再来一根烟吗?”皇泰清掏出烟匣。

  “当然。”柏多明我朝他伸出手。

  两人躺在河滩,吹吐着白色的烟圈。

  皇泰清心里想着:不知道梁荧惑在海岛有没有惹出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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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放心吧,她很好。前一阵子开始上课,情况不错……”

  梁荧惑走进码头酒馆的凉亭吧台,正好听见皇廉兮拿着电话在对某人报告她的状况。

  一旁忙着擦拭酒杯的花椰菜鬈发头米雷朝她努努下巴,要她上那艘紧靠浮坞的老运输船。梁荧惑旋即转身,离开吧台,走向老运输船。

  一会儿,米雷追上来,走在她背后,说:“霭然老师在等你了。”

  梁荧惑回头看着米雷。“你酒杯擦好了吗?要不要我帮忙?”米雷跟她同年,是虎家隔壁面包店老板的儿子,他在这个名叫“菜园湾”的地方,是很有名的人物,他通常天未亮就到港口点渔获,然后回家帮忙烘焙面包,再到农牧场工作,下午则来酒馆当酒保,大家都叫他“工作狂米雷”。

  “现在人少,没多少杯子可清洗。”米雷微笑。“谢谢你,受伤还这么热心。”他感觉她似乎不想上课。

  梁荧惑撇撇红唇,扭头走上老运输船的木制舷梯。“你怕我把你的杯子都打破吗?”她摸摸固定在胸前的右手,觉得石膏中的肌肤痒得受不了,真想灌酒精进去。“米雷,你有没有什么止痒的好方法?”

  “再忍耐一天吧,不就明早要拆吗……”米雷抓起她的左手,牵着她,快步上楼。

  下头浮坞露天座的酒客吹起口哨,起哄地叫着:“好样的米雷,动作真快!”仿佛两位年轻男女是一对私奔中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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