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光,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我不能卖你……”坚持给客人新鲜花材的她,从不卖客人超过三天的花,虽然这些花看起来还很漂亮。
“不能卖?”他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他误会她的意思,她忙解释:“不是不卖你,而是这些花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那又怎样?”
“超过三天的花,我们店里坚持不卖。”她说,“你不嫌弃的话,我帮你包起来。”
他微拧眉心,“如果你不收钱,那我也不能拿你的花。”
这些花其实还非常新鲜,她大可以趁有人需要,尽快将它售出,但她却……
老实说,她做生意的方式让他相当欣赏。只是她看起来不像是老板,做为一个员工,她可以作这样的决定吗?
“不,真的没关系,你等我一下……”说着,她立刻返回店内,熟练的将花包好,顺便还拎了个波斯菊小花篮出来。
怕他走掉,她动作快速地又跑了出来,然后将包好的紫色桔梗交到他手里,顺便又将小花篮递给了他。
他一怔,“这是……”
“这小花篮是两天前弄的,还没卖出去,一起送给你吧。”她说。
人家买一才送一,她是“热情大放送”,要是老板知道了,恐怕会把她骂到臭头吧?
“老板知道了,可能会炒你鱿鱼或者扣你薪水……”他说。
她抿唇一笑,温柔地说:“这你不必担心,因为我就是老板。”
他有点惊讶,“你是老板?”
“不像?”
“是不像,你看来非常年轻……”这不是场面话,而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她有点害羞地笑笑,“不年轻了,我也二十七了。”
听到她已经二十七岁,他更觉讶异。因为她的样子跟她的实际年龄,至少有四岁以上的差距。
如果她不说,他会以为她才只有二十二、三岁。
“拿去吧。”她笑望着他,坚持将花篮送给他,“别跟我客气。”
紫色是浪漫却又忧郁的颜色,正如他给人的感觉。而她送他波斯菊,是希望他能开朗一点。
“先生,”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黑夜再长,也有尽头,希望你能快乐一点。”
治敏一怔,惊疑地看着她。
虽然是初次相见,但他却觉得她清亮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并看见他最深层的痛苦般。
“不管是好的或不好的事,都会有过去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有点鸡婆,但看见神情沉郁的他,她不自觉地就是想安慰他。
她想,他一定觉得她很奇怪吧。
迎上她清澈的眼眸,他心里有着小小的、细微的、不易发现的骚动。
但很快地,习惯冷静且冷漠处理每一件事情的他,立刻将这突兀的骚动抚平。
接下她手里的小花篮,他淡淡地说:“谢谢。”
“不客气。”她微笑着跟他挥挥手,“再见。”说罢,她转身返回店里。
看着她的背影,他怔了几秒钟。
她是个开朗热情却又温柔细心的女孩子,如果敬子有她这样的开朗,那件憾事应该不会发生……
忖着,他的脸色又黯淡下来。
背过身,他走向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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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已经近十二点了。
治敏独自坐在客厅里,透过大面的落地窗,欣赏着这美丽却寂寥的东京夜景。
回国后,他并没有跟父母同住,而是选择了这栋高级住宅大楼独居。
倒了一杯酒,他浅啜了一口。
视线一瞥,他看着花瓶里的紫色桔梗。
其实,他并不特别喜欢花,会停下车买花,是因为这是敬子最喜欢的花。
美丽又温柔的敬子是他大学时代的同学。她是第三代的美籍日侨,讲起日文虽已不流利,却还保有传统日本女人的温柔娴淑。
他们在他取得第一个学位后订婚,然后在他即将取得第二个学位之前结婚。
结婚后,企图心旺盛的他将所有心力投注在工作上面,难免忽略了从小被家人呵护着长大的敬子。
一年后,敬子怀孕,但却在三个月后流产了。
当时他一边忙着工作,一边要照顾她的情绪,而她则努力在他面前表现出“不要担心,我一切都好”的样子。
看着她温柔的笑脸,他以为她已经安然度过了低潮。
但,他忽略了她温柔笑脸后面,那忧郁的、寡欢的、哀怨的另一张脸。
当时,他为了工作而天天窝在办公室里,两人相处的时间比婚前还少。原想着等工作告一段落,就能带她回日本跟家人团聚,并好好度个悠闲的假期,却不料……
她在某个万里晴空的午后,从八楼的住家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也在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强颜欢笑的她,可能患了严重且致命的忧郁症。
懊悔又悲恸的他,从没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样子,但他知道……自己在敬子一跃而下的那一刻,也跟着死了。
他让自己变成一具工作的机器,日夜不停地运转再运转,就为了忘记那磨人的痛。
每当他站在落地窗前,总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也会纵身一跳。但他一直没那么做,因为他还不能那么做。
他对敬子没有尽到为人夫的责任,但至少他该对健在的父母尽为人子的责任。
“唉……”他幽幽一叹,将自己沉入了舒服的沙发里。
喝完了杯中的酒,他起身准备回房休息。
一站起转身,他看见被他放置在玄关柜上的波斯菊小花篮,不禁想起了稍早前遇见的那个花店老板娘。
黑夜再长,也有尽头。
没错,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并不知道他的世界里没有白昼,只有永夜。
他在她眼中看见了希望、幸福、满足及未来,而那是他没有的。
他在她面前露出了悲伤的、脆弱的、寂寞的表情吗?还是她有着清澈又锐利的眼睛,能够一眼看穿他灰暗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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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日东金控大楼。
近午,治敏提早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准备到附近找个餐馆吃饭。
进入电梯,他按下了“1”键,电梯快速的下降,却在八楼停下。
电梯门打开,一名穿着浅蓝色条纹衬衫、牛仔裤的女子走进了电梯,有礼地对他点了个头。
待她抬起脸来,他发现她竟是那个花店的年轻老板娘。
“ㄟ?”她也发现了他,“是你?”
“你好。”他向她点头致意,“到一楼吗?”
“嗯,是的。”她说。
他按下Close键,“你怎么在这里?”
“我送花给八楼的成田小姐。”她说。
“自己送?”他微皱起眉头,“你没有员工?”
她摇摇头,“成本考量。”
“那么你出来了,店让谁顾?”
“已经快十二点了,我中午会休息一个半钟头。”她说。
“喔。”说着话的同时,电梯已到达一楼。
他非常有绅士风度地让她先走,而她有点慌张地走出了电梯。
今天的他依旧穿着优雅简单,且具有菁英气息的亚曼尼西装,她之所以对亚曼尼如此熟悉,是因为她之前曾任职于亚曼尼位于青山的旗舰店。
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穿起亚曼尼的西装,一点都不输给那些国外的专业模特儿。
“你在这里上班?”走出电梯,她问。
他点头,“嗯。”
据她所知,日东金控是家大公司,合并总资产达五兆,旗下子公司多达十余家。能在这样的大公司里上班、身穿亚曼尼、出入开宾士,想必他的职位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