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穿上围裙,站在流里台前,认真洗碗、擦流理台的可洁,心头涌上一种……很不一样、很陌生的感觉。
好像就是那种属于“亲密一家人”的感觉……他从未体验过的幸福。
只是,他从没想过,这种幸福感竟在一个平凡小女人的身上找到。
第六章
隔晨,夏鼎昌一如以往,提早抵达办公室。
只不过,当他步出电梯,一脚踏入秘书办公室,见到满室昏暗,陡然怔愣住了。
空气流动得很慢,仿佛凝滞不前,早晨的阳光被隔绝在百叶窗外,视线很差,过了空气不流通的一个晚上,室内闻来隐隐有股霉味,让人很不舒服。
他先开空调,驱走满室怪味,接着刷刷刷地拉开百叶窗,让阳光透进来,然后回头审视整个秘书室。
报架上,挂的还是昨天的报纸:没被水雾滋润过的盆花,看来有些憔悴;大水族箱里的风水鱼懒懒的,仿佛饿坏了;每张办公桌上,都有层薄薄的灰尘,而且常见的Note也不见影子。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一旋门把,方才空气闷、光线差的情景,又重现眼前。
他随手按开灯光与空调,环顾室内,没有一壶热咖啡在等他,他爱用的骨瓷杯遗留在办公桌上,走过去一看,杯里还留着昨天的咖啡,冷掉了,色泽也变得沉黑。
桌上的公文乱糟糟,都是昨天没批完的,跟以前按照轻重缓急顺序,一字排开的整齐模样,大相径庭。
他动手倒掉昨天的咖啡,把骨瓷杯洗干净,随便抓一把咖啡豆,丢进咖啡机,煮出一壶太淡、没味道的热咖啡,坐下来看到未解决的公事,心情……
很闷!
没想到有一个可洁跟少一个可洁,工作的情绪居然会差这么多。
九点钟,职员陆陆续续来上班,他依稀听到秘书们在抱怨报纸没换,没有Note提点,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工作起。
突然间,他的门板被敲了敲,一个高挑绚丽的影子刮了进来。
看到来者,他一愕。“紫曼,这么早你来做什么?”
黎紫曼关上门,脸上笑咪咪,但仔细看,笑意似乎只禁锢在唇边,并没有抵达眼睛。
“我可以喝杯咖啡吗?”她自己动手,找出杯盘,倒了一杯往嘴边送,五官立刻皱在一起,“哇,这什么?味道好怪!”
“咖啡。我煮的。”他无奈自首。
“看来总裁也不是样样都行。”她把杯子放回桌上,谨慎地推远一些,摆明了不会再去碰。
“早上的时间,你不都拿来练琴吗?怎么会有空过来?”他问着,其实心里有底。
她淘气地笑了笑。
“昨晚夏爷爷打电话给我,跟我密告,说你呀,闯了大祸。”
他把钢笔插回笔座,烦乱地合上公文。这回怎么连爷爷都抢着当报马仔?
“他说,你跟别的女人有小孩了,这是真的吗?”她瞠圆眼睛问。
他端整神色,一脸严肃。
“其实这件事,应该要由我亲自告诉你才对。”爷爷是来抢哪门子的头香啊?
“那么,是真的啰?”
他毫不迟疑地颔首。
她伸手捧回咖啡杯,神情僵了千分之一秒,很快就回过神来,但夏鼎昌刚好看着窗外,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她很快又挂起笑容。“我可以问准妈妈是谁吗?到底怎么回事?”
他沉默,不欲多说。
“别这样嘛,咱们不是好哥儿们吗?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
他还是沉默。
她呵呵笑。“再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有小娃娃向老人家交代,刚好可以弥补我们婚姻的‘不是’。”
他依然沉默。
“你也知道,我是‘蕾丝边’,跟男人聊天?没问题。但做‘那件事’?没办法,根本不可能为你生儿育女,如果有别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那是好事一桩,我举双手赞成抱回来养啊。”
她想尽办法,要让夏鼎昌开口回答,但他还是默不作声。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怕我吃醋?放心啦,你明知道我不会,我们协议过了啊,各玩各的,互不干涉嘛!”
他沉默到底,仿佛在寻思些什么。
“还是不信我啊?你以前有过那么多女伴,还有人故意当我的面,跟你打情骂俏,我不都嘻嘻哈哈?她们想激怒我,却没想到我正在对她们评头论足呢。”
他从窗外收回视线,黑眸直勾勾地看进她眼底。
“那是‘以前’。”他终于开口,加重力道强调最后两个字。
一句话,就将黎紫曼刻意炒热的气氛降到冰点以下。
“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但有过结婚的约定。”
“你要毁约?”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愉快,但内心实则不然。
“我对孩子的母亲有种特别的感觉,想跟她试试发展下去的可能,或许她是我的真命天女,也或许不是,但不试是不会知道。”
她的脸上堆满笑意,举起咖啡杯,一口气把难喝的咖啡全吞下去。
“那很好啊。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秘密恋情?也不先跟我说一声,让我有心理准备,好去物色下一号挡箭牌。”她语带埋怨。
“这件事一开始是个意外。”
“意外?”她挑起眉。
他不欲深谈。“我不知道爷爷打电话给你,但就算他没怂恿你来兴师问罪,我也打算在今天约你谈开。”
“了。”她用力一点头,站起身。“大家各自摆平自己的爷爷,OK?”
“紫曼,谢谢你。”他静静地说。
她向他眨眨眼。“谢什么?小事一桩。”
她转身往门口走去,忽而回头。
“是可洁,对不对?”她冷不防问道。
他微诧的表情已经告诉她答案。
“改天约出来聚一聚,我也很喜欢可洁喔。”她挥挥手离开。
奇了,她怎么会知道是可洁?
目前知道内情的都是家人,爷爷绝少涉足“夏城集团”,婉吟他们也不会在火线上供出名字让他骂人。照理说,应该没有人会告诉紫曼才对。
他还没想出个结果,就换明小姐进来了。
一看她怒气冲冲的脸色,他就知道,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洁在我的公寓。”看到“自己人”,他主动吐实。
“你居然敢对她……”明小姐眯起眼睛,愤怒不已。
有钱有权的男人花心又薄幸,她挨过闷亏,因此对单纯的可洁格外保护,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被夏鼎昌给吃干抹净,肚子还被弄大了。
“我保证我会善待她。”解决了跟紫曼的“婚约”,他可以对可洁做出任何承诺。“我保证。”
明小姐瞪着他。虽然从他眼中看到诚挚,但仍撂下狠话来:
“你最好说到做到。如果让她变成第二个我,我会毫不留情,把你整得惨兮兮!”
话完,她忿忿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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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可洁清醒,已经是快到中午时分。
床头柜上的电话响啊响,她瞪着它,犹豫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那电话是不是打来找夏鼎昌的,要是她擅自接了,造成他的困扰,那多不好意思。
她咬着唇。老天,打电话来的人还真是不屈不挠,响完了一遍又一遍,打过了一通又一通,终于,在第七通电话响起时,她鼓起勇气去接。
“您好。”她怯怯低语。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夏鼎昌的声音听起来,跟昨天凶她听到电铃就贸然开门很像。他是在担心她吗?
她蓦地心头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