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甘情不愿,秦星梅还是跟着小荷离开大厅,临走时还恨恨的瞪了秦日笙一眼。
“日笙,你大哥的丧事就交给你去办,没问题吧?”秦垣真的累了,没想到折腾完婚礼还是没能保住儿子,隔天就要办丧事。
真的可笑又可悲。
“没问题的,爹。”
“还有你大嫂……”
“爹想怎么做?”
“等办完丧事再说吧!她留在秦府也不会好过,我想安排她改嫁,不然就把她送回湖州。”这是他所能作的最仁慈的决定。
也许一开始就是个错,他该听日笙的话,不该拖累一个无辜的姑娘……
“改嫁?”阮湘愕然的瞪视着秦日笙。
“难不成你真想守寡?”
“不,我不改嫁。”克夫的罪名一冠在她身上就再也摆脱不了,改嫁?嫁到哪都一样会受人指点议论,更遑论秦府大少爷之死已在整个苏州及湖州城里传得沸沸汤汤,怕连金陵城内也都传遍了,她能上哪去?
“那就送你回湖州吧。”
“不,我不回去。”她不要连累娘也跟着她受人指指点点,她一回湖州,不仅克夫的罪名跟她,不贞的罪名也要跟着她。
虽然秦家意料之外的没有遵循礼俗要她为秦月轩殉节或守节,但为丈夫守节是现今大明根深柢固的传统,岂是她区区一名女子可以抗拒得了的?留下来,她才不会连累她惟一的娘亲。
“你不会是想要留下来吧?”秦日笙微挑着眉,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是,我想留下,月轩去世都还没过百日,你不该跟我提这些不该提的问题,这是对我的污辱。”
“污辱?是不是要爹昭告族人,说你要为根本没有行过夫妻之实的大哥守节二十年,替咱们秦府拿座贞节牌坊,才叫对你尊重?”这个冥顽不灵的女人!难不成她也跟外边那些白痴女人一样八股?
阮湘看他一眼,感觉到他浓浓的怒焰朝自己烧了过来。
他在生什么气呢?她为他大哥守节不该是他们秦府的光荣?怎么他看来又是那副想掐死她的模样?
“我不需要以那种跟墓碑无异的东西来证明我存在的价值。”她缓缓地说着,心里无波无纹。
“那你该死的留下来干什么?你可不要告诉我是为了爱情!!你跟大哥根本没见过面!”他快要被她的固执给气死了。
“见过了。”虽然他已经死了。
“你对死人一见钟情了?”
阮湘幽幽地望着他,对他嚣张的气焰感到极度的不舒服,“他是你大哥,你怎么这么说话?”
这么说话?他能站在这儿好端端跟她说话已经不错了。他为她着想,巴不得赶快把她送离这个是非之地,她却固执的偏要赖在这里不走,他能怎么着?
该死!他为什么要关心她?为什么要管她的死活?
她要去要留是她家的事,他秦日笙何时变得这么有同情心来着?
“要走要留随便你。”他受够了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是啊,她是个圣洁的女人,而他是个贱骨头,没事自己找钉子碰,他疯了吗?
“我要留下来。”她不改初衷地道。
这事她已经想过一千遍、一万遍了,为了娘,她相信只有继续留在秦府才是最好的方式。
秦日笙瞪着她,过了好一会才从齿缝中冷冷迸出一句,“随你。”
酒杯里的酒一杯一杯地斟,喝酒的人一杯一杯的下肚,翠烟楼二楼的彩云阁中对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是一肚子火气的秦日笙,女的则是红遍苏州城的花魁唐语嫣。
“该死的女人!”秦日笙一边喝着闷酒一边低咒着。
唐语嫣没说话,继续将他喝光的酒杯重新斟满。
从他进门来后的这一个时辰里,口里念念有词的就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她不知道那个有幸触怒这位翩翩佳公子的女子是何方神圣,但她可以肯定那个女子在他心目中重要的地位。
认识他也有三年了,除了她唐语嫣,秦日笙这个名字还和金陵城内的花魁苏柳柳,北京城内的范师师,无锡、洛阳、开封、桂林……数十处知名的青楼女子扯在一块,只见过他说哪个姑娘体贴善解人意,哪个姑娘是个解语花,哪个姑娘又是聪慧灵巧、细致迷人,何曾见过他气过哪个姑娘来着?
偏偏这个“该死的女人”足足让他念了一个时辰,气得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找不出一点笑痕。
这一点都不像秦日笙。
他总是把姑娘家捧在手心上疼着、哄着、宠着,纵然风流之名未曾断过,却没有一个女子真正恨过他的多情。
是多情非无情呵!
她唐语嫣不就是因此而倾心于他,一颗心浮浮沉沉了三年?
出身青楼,她早已认份,只要他一直不离开她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了,她知道自己争不了风吃不了酷,也不想争不想夺,他不也因此才忘不了她,时时来这走一走?
“酒没了,我叫人再送上一壶。”唐语嫣嫣然一笑,起身欲走,然而小手却让秦日笙给扯住,她回眸,朝着他又是体贴的一笑,“你还想要什么?我叫人一并送过来给你。”
“只要你。”秦日笙倏地将她扯进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将微醺的脸庞埋进她起伏不已的胸口。
“日笙……”她被他突如其来的需索弄得心慌慌,又是甜蜜又是苦涩,心知肚明他此刻要她不过是为填补他过于混乱的心思缺口。
“我要你,语嫣。”他低语着伸手探向她的衣襟领口,低下头在她雪白的颈间细细吻着。
“日笙……”她低吟轻喘,双手无力的攀着他,微仰着身子承受他温柔细碎的吻。
“对不起,我不该跟你抱怨了一整个时辰。”
“我喜欢听你说。”
“你就是傻。”他轻笑着,捧住她娇美的脸蛋吻着她的唇。
“语嫣心甘情愿。”因为他的尊重与体贴。
也因为,他总是如此温柔得令人心碎,又热情得令人心动……
第三章
苏州的林园景致远近驰名,更遑论苏州城内第一大家秦府内的庭园盛况了,假山流水占满秦府二分之一,处处亭台楼阁,水瀑花香,每一个主人住的地方相隔好几个回廊和小庭园,一来取静,二来各有各的空间,出入也不会相互干扰。
秦垣尤其爱静,书斋设在府中的尽头处,以前除了秦月轩,根本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他读书作画。
杜双双住的芙蓉阁与秦月轩住的望月轩是府中相隔最近的,因为杜双双爱儿心切,每天都得上望月轩走上一走,现在秦月轩死了,住在里头的是阮湘,杜双双便不曾再踏进望月轩,她完全不想看到那个不祥的女人。
秦日笙住的煦日楼则在书斋的另一方,楼阁内可以俯瞰府内最大的湖泊。他为它取名叫朝阳湖,因为一大早太阳升起便会将湖面染得一大片金光,璀璨非常,亮丽得令人舍不得眯起眼。
秦星梅则住在以前母亲住的含烟阁。
一大早,秦星梅带着丫环,绕过几处园子及回廊,来到芙蓉阁找杜双双。
“大娘!”秦星梅踩着小碎步走上前去。
杜双双正吃着点心,忙招呼她一起坐下。
“一大早就跑来找大娘,有什么天大的急事?”杜双双递了一块芙蓉糕给她,笑着一张脸。
“还不就是那个女人!”秦星梅气得小嘴儿嘟嘟地,拿过糕饼不客气的咬了一口,嚼了几口后眼睛一亮,“大娘这里的芙蓉糕就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