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以为我们要踩脚踏车去吗?那么别说是晚餐了,我们可能连赶着去吃明天的早餐都有困难。”他帮她拉妥安全带,扣上。
“但是--”
“我昨天打电话回去问我亲生父母的资料,我爸坚持叫人把我的车开过来,他说骑脚踏车成何体统,有钱人鄙视平民百姓的交通工具就是那种嘴脸,不过我接受他的说服,与骨气无关,我现在做事情只选择高兴不高兴,有车开,当然高兴。”车子都开到他家楼下了,他也不想要什么清高,了不起开下去桃园一趟,回来时把油加满,顺便再把加油站送的面纸都送给老头子当租车的利息。
“他们也很关心你这趟与亲生父母相认的事。”毕竟这么长久的亲情还是生了根,不是说断就断,贺世祺的一切,贺家两老仍悬挂于心。
“他们就是爱瞎操心。”贺世祺从另一边上车,口气像埋怨,但又多了一点笑意。他系好安全带,将车子开出停车格,驶离小巷子,“把窗户关上,省得那只小疯狗跳窗跑出去,听说这种狗是路痴,丢了也不会认得路回家。”
“哈士奇的归巢本能在狗类中算是很低的,因为它们太爱玩、太爱乱跑,等它们跑累了停下来,才会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陌生的环境中,被它远远抛下的主人早就不知在哪里,所以它们想回来也很难。”满意摸摸宝宝的脑袋,它被抚摸得很舒服,眯眯地合上眼。
“我一点都不惊讶。”它的蠢,他亲眼见识不少。
宝宝听懂他在骂它,耳朵扇了扇,杏仁般的狗眸瞄他一眼。
“我家以前就走丢两只哈士奇,它们一迷路就很难找得回来……”
“蠢狗。”
“汪!”
“身为狗还会迷路,真是奇耻大辱。”
“汪汪!”
“你难道没听过狗就算被带到很远的地方弃养,都还会自己千里迢迢地跑回饲主家吗?狗中之耻。”
“呜汪汪汪!”
“你们两个在吵架。”满意咯咯笑道,看着男人与小狗对骂,语言方面绝对不通,却又吵得有模有样,你吼一句,我吠一声,偏偏两个人--不,一人一狗又认真到不行,让原本应该担负起劝架重责的她只能在一旁闷笑。
“谁会干这种蠢事?!”
你呀,怀疑呀?满意笑着不敢说,希望现在的轻松气氛能一直持续下去,陪他去见他父母时,他也同样能维持此刻的心情。
车程约莫五十分钟,他们一路上闲聊着,她说着她父母的个性,想替他恶补一些讨好他们该注意的细节--例如,在她妈妈面前绝对不能露出一丝一毫嫌恶哈士奇的表情,因为她妈妈超爱狗,也认为爱狗的人不会是坏人,想博取她妈妈的欢心,先谄媚家里的狗儿子最实际。
也陪着他练习看到亲生父母时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是“初次见面”还是“我回来了”……
不过,当满意看到眼前越来越熟悉的街景,她终于发出疑问:“不是说要先去你父母家吗?”
“没错。”
“可是这是往我家的方向呀!”刚刚经过她童年就读的小学。
“这么巧?原来我爸妈和你们住在附近,说不定他们还互相认识哩。”本来还以为都是住在桃园平镇,竟然连路段也一样。“292巷--”
“我家也是292巷!”
“哦?”同一条巷子。“15号--”
“我家也是15号!”
“住同一栋!以后当亲家很方便,我看看是住几楼--”
满意的声音有点哑,也无法平稳。
“……15号是独栋的房子,虽然有三层楼,但是三层都是我家的。”
桃园的地价不算太贵,加上她家又偏乡村,周围农田比房子多,房价还算中等,在她居住的那一区,几乎所有住户都是独栋的房子,二楼至三楼居多。
满意与他互视,车内原有的好气氛为之凝结,紧绷得仿佛只要有谁开了口,就会扯断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衡,连宝宝也懂得察言观色,埋在主人的臂膀间,呜呜细吟。
“292巷15号,是我家……”
震惊。
如果现在对着天际大吼几句粗鄙的脏话不知道会不会被雷劈死?
贺世祺非常非常非常的想试看看。
反正他情愿被活活劈死,也不想去面对现实。
一旁的满意已经哭掉了两三张面纸,她十指绞拧着小礼服裙摆,脸上的淡妆差不多全在擤鼻涕、擦眼泪时抹糊了,宝宝急得想伸舌替她舔眼泪,仍阻止不了她的伤心难过。
贺世祺也想安慰她,让她不要哭泣,但是他该说什么?!
原来你是我那个抱错小孩的胡涂父母生的妹妹?
我们是一家人?
叫声哥哥来听听?
他们仍坐在车上,家门口就在眼前,谁也没有下车去按电铃。
贺世祺低低的咒骂一声,拿超手机拨号,一接通他便大吼:“你给我的地址是错的!再给我一次!”
他拒绝去相信,一定是他听错了,再不然就是老头抄给他的地址有误,总之绝对不会是292巷15号!
“我就告诉你地址是错的!不是这一个!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搬走了……会不会是292号15楼?你是不是把‘巷’和‘号’看错、抄错了?!好,你叫那家伙直接跟我说。喂,是292号15楼吧?你确定你以前那个家是在桃园吗?还是在台中?高雄?绿岛?!姓贺的--”贺世祺火气正旺,根本无法维持住好口气,他对着正牌的贺家少爷吼问,但也是立即的,他瞠大了眼,完全静默下来。
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正牌贺家少爷在还没改名字之前,就叫“满家贤”,只是他太习惯他后来的名字“贺家贤”,所以竟然忽略了这点!
贺世祺无言,缓缓切断通讯,他屏着呼吸,只要吸气便觉得胸口窒碍郁闷,他转头望向满意,终于还是轻声一叹,将不停哭泣的她抱在怀里。
“早知如此,我就不会来了。”
他可以放弃找回亲生父母的机会,却不甘心放弃她。
我们回去吧,回到那个还不知道事实的时候,回到两人还是恋人,正想要开开心心享受彼此爱情的无知时候--他多想这样说,只是话梗在喉头,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地说出来,却发现它好苦涩,卡着发出酸软的疼痛。
车窗玻璃被几下轻轻敲击发出微弱声音,震醒两人。
车门外,站着每隔五分钟就?出家门等待亲生儿子回来相认的满妈妈。
她从昨夜接到贺世祺说会回来拜访的电话之后便无法入眠,这个儿子是她从未曾见过,却又真真实实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血,她期待着,也担心着,一大早买完菜回到家,她便不敢出门,就怕错过他的电话。她守着电话,守着门口,只要有一点点动静都会让她惊觉,连丈夫的安抚也无法使她镇定下来。
当她注意到门外停着一辆陌生车牌的轿车,从车外又看不见车内情况,一开始只是多看它几眼,但想想又觉得怀疑--会不会是她的儿子已经来了,却不敢进门,所以停在屋外?
将近十几分钟过去,那辆车既没开走也没熄火,这让满妈妈终于忍不住上前来敲车窗。
她想,确定一下也能让她安心。
“是我妈……”满意吓了一跳,颤颤说道。
贺世祺扶住她的脸庞,快速地吻了她,一次、两次。
“满意,我们回去好不好?就当我们没有来过,现在掉头就走,好不好?”贺世祺问着,他握住她的手,要她将视线定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