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斋将双手平放于双膝,斜睨了不悦的上司,缓缓开口:“总裁,你认为我们报警有用吗?陈大山那些野蛮人会罢手吗?”
这次他们前往内地想要解决纠纷,不料谈判未果,陈大山教唆不良分子在半路拦截他们,幸得司机舍命相救,否则到时不知还会遭受到什么样可怕的对待。
历劫归来的他们在内地寻求公安协助,想不到当地公安与陈大山早有勾结,三番两次刁难不说,甚至让他们差点回不了香港。
经过此次后,让他们体认到,在内地不论是多有钱有势都行不通,一切都得照当地人的规矩走,所以当他们得以脱身回到香港时,辛衡便当机立断寻求警方协助,以防陈大山又玩什么鬼花样。
出神的辛衡倏然拉回神志,“我不知道。”
北野斋难得从上司口中听到了不明确的回答,一眼即看穿他被适才之事所影响,语重心长的道:“总裁,善小姐是个直肠子的人。”
提起她,辛衡露出烦躁之色,“我知道。”
“有些事、有些话,你用拐弯抹角的方式去暗示,是行不通的。”北野斋冷静的分析着。
辛衡偏头看他,眉头轻蹙,“我想暗示她什么?”
北野斋掀掀唇,“你不是想暗示她,你在不高兴吗?”
“我没有不高兴。”不习惯教人看破心事,辛衡不自在的调整了下坐姿,顺势反驳一句。
北野斋轻轻摇了下头,“总裁,请原谅我的不敬,我知道不该僭越自己的本分,不过你既是我的上司又是好朋友……”
辛衡举手制止他未完之语,“你想讲什么就讲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客气过吗?”辛衡忍不住讽了他一句。
他与北野斋是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儿,北野家世代都是为辛家卖命的家族,尽管北野斋在辛家长大,与辛家的孩子们情同手足,但在他心目中仍有尊卑之分,所以才一直尽心尽力服侍他的主子们,又不忘与他们保持主与从的距离。
只有在私底下,北野斋才会暂时抛下身分上的枷锁,将他当成兄弟及朋友看待,而不是主子。
北野斋微微一笑,“对待主子,我不能反驳主子所作的决定及一切言行,但做为朋友,仍想劝你一句,诚实面对自己的心!”
辛衡挑起眉角,不由得屏住呼吸,“什么意思?”
“你是个聪明人,怎会不了解我说的意思。”北野斋脸上笑意加深,“刚才你明明高兴见到善晴的,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连说话也开始尖酸不饶人,这一切的变化,你这个当事者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有话直说吧!”习惯了拐弯抹角,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些七转八弯的暗示,反觉得讽刺。
北野斋望着辛衡的双眼,缓缓启口:“你爱上善晴了。应该说,你其实很早就爱上她了,只是从不愿去正视这个问题。”
闻言,辛衡只是闭上眼下不回应,微蹙的眉宇似在思量什么。
“衡少,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你的脾气、个性我哪样不清楚?你对善晴始终存有一份特殊感情,你的生活充满了她的种种,而她亦然……”北野斋无奈的摇摇头,“我不懂你为何到现在仍不采取行动?难道非要等到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你才会正视起自己的感觉吗?”
辛衡猛地张开双瞳,不禁想起林伟那张讨好的嘴脸以及那束碍眼的鲜花。
“衡少……”北野斋闭眼又张眼,深深叹息一声,“不要等到失去才后悔,再多的后悔也无法挽回,到那时,什么都晚了--”
“我知道……我知道……”辛衡喃喃低语着,视线垂下。
对于好友的劝说及点明,辛衡并没有太大的反弹,他不是那种无法正视自己内心感觉的愚蠢男人,正因为他无法反驳好友的话,才选择沉默以对,只是--
曾几何时起,他的生活与善晴密不可分,到处都充满了她的喜怒哀乐?
曾几何时起,善晴的影子悄悄进驻了内心深处,再也无法拔除?
曾几何时起,他习惯了身边及生活中有善晴的身影,如今她不在身边,竟让他觉得落寞不已?
辛衡眯起眼,眼前所见的事物,似乎都回到了十年前初见时的情况。
初见善晴,他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个天使,她一头柔细长发披在肩后,一双洁白裸足踩踏在沙石地上,一张柔美可人的面容教他瞧出了神。
他清楚记得,他们就这样对看着,直到她老实不客气的爆出质问话语,那时才真正体认到,眼前的可人儿不是天使,而是一个单单有着天使外表的包装,内在却被粗鲁无礼包裹的女孩。
脑海中的思绪打了个顿,辛衡不禁从唇边逸出轻细的叹息,“善晴……”
这个名字打从十年前那天起,便走进了他的生命,接下来是一连串老天爷的作弄及安排,他们双双进入了同一所高中就读,又比邻而居,疏远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拉近再拉近……
在他眼中,善晴是个鲁莽女子,她事事叛逆却又处处受限于善大海的管教,脸上总是漾着倔傲神情,而一颗叛逆的心,总是不断的带出一连串反叛举动,直到时光慢慢磨去了棱角,为她带来了成长……
此刻,辛衡的脑海中交错着善晴种种的神情,哭笑及不服输时的可爱表情,她总是那样的天真开朗,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得了她,然而他却不知隐藏在她快乐外表底下的,是一颗历经沧桑的心。
认识两年后,他首次看见了善晴的悲、瞧见了她的泪,同时也揪痛了他的心--
那一夜充满了戏剧性,瑞士正值寒冬,家家户户都窝在家中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善大海也从香港飞到瑞士探望善晴,想要扮演好一个爱女儿的好父亲。
一如往常,善大海热情招待他们兄妹共进晚餐,而他注意到善晴一直摆臭脸,晚餐未完,善晴的不满也在餐桌上爆发出来,他们父女俩吵了好大一架,最后在她负气回房结束。
善晴是善大海的私生女的秘密,才这么被揭露出来,三年前她才认祖归宗回到善家,他终于明白,为何在善晴身上见不到富家子弟的高傲及挥霍,对于豪门还带有一丝不屑厌恶感,原来答案在这里。
当晚,善晴偷溜到市区的舞厅透气,他知道她在麻痹自己,想让自己失去一切知觉,不料酒精却激出她所隐藏的哀伤;就在黑夜暗巷中,她嚎啕大哭起来,就像个纯真的孩子,哭得肠断心碎,任由泪水爬满脸庞。
她的泪莫名勾动了他心底深处的波动,迫使他做出了连自己都无法想像的举动,他张臂抱住了她,成了她暂时停歇的港湾,任她叫喊、哭闹,直到她累了、倦了。
一闭上眼,那夜所有的感受依稀还存留于心,依稀还感觉到她纤弱的身子在他怀抱中的抖动,依稀还感觉得到她的泪沾湿胸膛的炙热感,然后,一股不知名的怦动悄悄钻出,快得让他无法捕捉。
原来,那就是心动。
当他猛然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时,他的眼只容得下善晴,心头早已悄然停驻她的身影。
然而多年来,他们之间的互动及关系始终未曾改变,对于善晴,他爱作弄她却也爱护她,爱她的这份心意竟令他不知该如何向她表达,只好继续维持不上不下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