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宁跟一郎哥呢?”她小声问。
凤春看了两名男孩一眼,道:“你们都回房睡觉吧。”
阮冬故这才起身,闷不吭声地走到凤春面前。凤春瞅她一会儿,才抱起她软软的小身体,任着她的小脸埋进自己的肩窝里。
“小姐,你在弄白你的头发前,就知道洗也洗不掉了吗?”凤春问道。
“冬故知道。”阮冬故闷声回答。
凤春闭了闭眼眸,深吸口气,轻声道:
“那好。你告诉凤春,为什么不随便找府里丫鬟家仆去染,偏要自己来?”
小脸终于抬起,跟她对视,忍着眼泪的小眼珠充满疑惑。她问道:
“凤春……为什么要找其他丫鬟染?一郎哥是我的一郎哥,并不是其他丫鬟的一郎哥啊。就像凤春生病,冬故一定要照顾凤春,凤春是冬故的凤春啊!”
这个傻瓜小姐!凤春暗自感动,却更加担心她的未来。在冬故眼里,地位尊卑的观念太淡,她真怕,冬故的未来……会是少爷现在的下场。
阮冬故见凤春一脸发愁,小声问:
“凤春,冬故头发是黑是白,不都还是冬故吗?以后冬故长大了,凤春还会疼我吗?”
“当然会!”
“那如果冬故跟大哥一样,眼睛看不见了呢?”
“呸呸呸,童言无忌,小姐,你眼睛好好的,怎会看不见?”
“凤春会不会不喜欢我了嘛?”她直追问着。
凤春叹了口气,柔声道:“不管小姐变成什么模样,凤春都会喜欢你。”
她闻言,破涕为笑地蹭着凤春的颊面,道:
“那冬故头发是白是黑,都无所谓了嘛。将来凤春老老,头发也白白,冬故也会一直喜欢凤春,一直一直。”
凤春终于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笑了。她的视线越过怀里小小的身体,瞧见凤一郎撇脸做了个不屑的口形:傻瓜!
她并没有当场责难凤一郎的不敬,只微笑道:
“小姐,明天是阮府在庙前行善发粥的日子。虽然府里最近不顺,但只要咱们有能力,这种事就不能搁下。你也要十岁了,应该明白的总要明白,跟凤春一块去好不好?”
“好,我也一块去!”
“凤春!”凤一郎脱口叫道。
阮冬故回头看他,小声问:
“一郎哥不想我去吗?”
你头发是白的,出去只会被人耻笑而已!凤一郎咬牙切齿。这种经验他多得数都数不完了,她这个从未尝过羞辱的千金小姐,如果因此而一蹶不振,因此对这世间失望,那他、他……
凤春放她落地,牵起她的小手,笑道:
“你一郎哥是怕你赶不上读书进度。没关系,还要几天新师傅才会来,这几天你想做什么都行。今晚,凤春陪小姐一块睡,好吗?”
小头颅点了点,又看凤一郎一眼,道:
“一郎哥、怀宁,明天见。”语毕,乖乖地跟着凤春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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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凤一郎平静地来到凤春的房前,听见里头——
“小姐,这是少爷小时候的衣物。咱们不能让外人知道阮府有个小小姐这么顽皮,今儿个你就扮小小男子,当是府里的……嗯……小家仆好了。”
“凤春,我真的很顽皮吗?”童稚的声音很苦恼。
凤春没正面回答,只笑着:
“还有,你别乱抓你的头发,谁知道会不会一抓就掉,你记得,这几天,要沐浴洗头都找凤春,懂吗?”小心翼翼地将阮冬故的银白细发束起。
当凤春牵着她出来时,凤一郎看见的是一个小小男孩,五官柔美又可爱,一头束起的银发跟他一模一样。
“早啊,一郎哥!”阮冬故中气十足喊道,完全忘记昨晚凤一郎对她的恼火。
“一郎,你怎么来了?”凤春意味深长地问道。
“我……我想,到时你忙着主持发粥,小姐没人照顾,我在她身边有个照应。”凤一郎平日肤色已是雪白,如今在太阳底下,更显惨白。
“一郎哥,你身子不好,冬故帮你撑伞!”
“你这么矮,怎么帮你一郎哥撑伞?”凤春笑道,迎上凤一郎极力镇定的眼神,她柔声道:“一郎,你不用去,没有关系的。”
“不!”凤一郎沙哑道:“小姐年纪这么小……我在一旁,能多担点。”
他较显目,就算有人要打,也是打他这个较大的。
他走上前,朝笑容满面的阮冬故伸出手,温声道:
“小姐,我牵着你走吧。”
凤春笑道:“瞧你俩,真像一对小兄弟。”
阮冬故看看他有些大的手掌,万分小心地把软软的小手搁进他的掌心里,不敢使半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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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紧握着那软绵绵的小手。
炎炎高温,路人异样的眼神,仿佛回到当年他在大街上毫无尊严地被人叫卖,那时他顾不了羞耻,只求活下去;现在的他,只想掩面奔回阮府躲起来。
“一郎哥,你手心发汗了,是不是太热了?”她关心地问。
掌里的小手如浮木,他不肯放手,勉强笑道:
“我没事,只是,我在想……小姐,这是咱们第一次一块上街,是不是?”没有人在看他没有人在看他,他说服自己。
她开心点头。“对,这是我跟一郎哥第一次上街。一郎哥,现在我扮成小小男子,你不能再叫我小姐,如果让人知道阮府里有个顽皮的小姐,大哥会丢脸的。”
“那叫你小公子好了……”迎面路人特意避开他俩,凤一郎装作不知,故作自在地走在街上。
“不成不成。凤春说今天我跟一郎哥是一对兄弟,你就叫我冬故好了。”小脸明显流露得逞的表情。
凤一郎舔舔唇,轻声说道:
“好啊,就今天,我喊你一声冬……冬……”
喉口略干,心跳加快,试了好几次才将藏在内心的名字喊了出来——
“冬故……”颊面微红。
她开心地笑着,大声回道:“一郎哥!”
凤一郎听到她的童言,不由得浅笑,暂时抛开紧绷的心结。
两人来到庙前发粥处,他轻扫四周,捡了一处阴凉的角落。
“一郎哥,平常庙前人有这么多吗?”她东张西望,终于在人群里找到凤春。
凤春正在指挥大局。领粥的队伍好长,长到她快看不见尾巴,而庙前人满为患,似乎在等待什么。
凤一郎内心的纠葛又起,不禁淡声道:
“永昌城的乞丐愈来愈多了。冬故,每个月总有几户富家轮流行善发粥积阴德,这些乞丐才不致于饿死。你看——”他指着远方十名壮汉拉车,车板上是一尊金光闪闪的巨大佛像。“那也是永昌富豪积的阴德,纯金打造,阮府也有一份。”
在烈日下,纯金的大佛像让阮冬故无法直视,她不得不以小小的手臂遮眼,疑惑问道:“寺庙的佛像不够吗?”
凤一郎轻哼一声,道:
“官府要的永远不嫌多。半年前,官府嫌永昌乞丐太多,‘认定’真神并未进驻庙里,无法护佑永昌太平,所以官庙勾结,强制城里大富共同打造纯金大佛。”
“官庙勾结?”她一头雾水。
凤一郎低头注视着她,平静道:
“这四个字对你很陌生吗?我从没跟你说过这种故事,是不?冬故,凤春要你出门,就是要你看见真相。我说的那些包青天审大案,恶有恶报,全是假的。在金碧皇朝里,这些事完全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