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杓子旁,看见凤一郎的字条。哼,这个义兄真贴心,连义妹的身子都百般顾着,难怪她一心一意以义兄为重,真是兄妹情深过了头。
不过……自他来到乐知县,曾不动声色注意过她的身子。她身子似是无恙,整个人朝气蓬勃,凤一郎还担心什么?
他五指微拢,细细寻思。他想起来了,以前朝中有大臣大病一场,经休养后看似无恙,但五、六年后在朝堂上莫名一倒,就这样走了,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找不出病因来。
思及此,他不悦地抿起嘴来。
布帘后的阮冬故不知他的想法,连忙换下湿衣。外头脚步声来来去去,东方非大概又在用他惊人的脑袋思索些事情吧。
他跟一郎哥都太聪明,聪明到有时令她怀疑,这两人在前辈子八成一个是诸葛亮,一个是曹操……那她是谁?张飞吗?
她扮个鬼脸,停止胡思乱想,先打散一头长发,让雨水滚落。
忽地,她听见有人喊道:
“爵爷!”
糟,不妙!她立即站直身子,以免春光外泄。
“下官姚并谦,拜见爵爷!”
是新任县太爷!她只手遮住胸前布条,单手往后捞捞再捞,终于捞到干爽外衣的同时,瞧见一抹熟悉的衣角挡住布帘的缝隙。
是刚让东方非换上的那件衣衫!
她暗吁口气,抬起小脸,然后僵住。
为她挡住布帘缝隙的人,不是背对着她,而是光明正大地面对她。
东方非神采飞扬,视线慢吞吞地从她僵化的小脸,移向她裸露的嫩白锁骨,再毫不保留地往下移……凤眸燃烧着火焰,不疾不徐地以目光“欣赏兼爱抚”过瘾后,才满意地回到她的小脸上。
她瞪着他。
东方非目光与她交缠,眸露挑衅,头也不回地问道:
“是谁准你进铺子来了?”
她紧紧抱着外衣,护着胸前。就算是未婚夫妻,但他这样未免太过火了点吧?
“爵爷,下官昨日持拜帖,约定今天这时辰登门求教,但爵爷不在……”
“你是什么东西?你说要来,本爵爷就得在府里迎接你吗?朝廷养了一堆废物白领薪俸吗?”东方非不耐烦道,目光依旧不离她。
阮冬故闻言,分了点心神在他们的对话上。
姚并谦恭声道:
“下官不敢打扰爵爷,只是忽然想起凤一郎在此,他的小弟怀真相貌似女,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用场?什么用场?她一头雾水,看见东方非俊脸微沉,语有薄怒道:
“姚并谦,你的胆子挺大的,本爵爷的话你也敢违背?”
“不,下官不敢,只是……”忽地,新任县太爷瞧见布帘后的地上有一团湿衣,这个颜色很像是方才在街上惊鸿一瞥的……
阮冬故听出异样,也顾不及东方非彻底放肆的眼光,一咬牙,紧护在胸前的双手松开,索性让他在刹那看个够好了。
她乘机穿上干净的外衣,束好长发,再扎紧腰带,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上前一步,仰脸瞪着他。
东方非扫过她带湿的小脸跟长发,哼了一声,反身往外走去。
她马上跟着出来,朝姚并谦作揖道:
“难得大人来草民铺子,有需要小人效劳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要你效劳什么?”东方非不悦道:“一个人来豆腐铺还会做什么?不过是吃豆腐而已。怀真,你别忘了你尚有工程要顾,若是惹怒本爵爷,我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抿了抿嘴,道:
“我从未忘了属于我的工程。”
外头雨势骤小,东方非挑了个近铺子的桌椅坐下,没有回头道:
“一根蜡烛两头烧的下场是什么?你仔细想想,这几个月你的工程进展快些,还是过去几年快些?”
她微地一怔。他不说,她确实不会察觉,这几个月她卸下重担,除了顾铺子外,豆腐铺也招揽代写家书、状纸等文书杂事,如遇有状纸,她跟一郎哥会先查清楚,再明示受害家属该如何行事,她被姚大人明令不得步进县府,但一郎哥可以,所以,有时候,是一郎哥陪同受害家属上县衙的。
现在她不算忙碌,自然能够专心在晋江工程上。以前她与东方非是聚少离多,承诺重于情意,但现在他俩时常见面,说是日久再生情也不为过……
东方非再道:
“再说,怀真,你以为这世上非得要你事事插一手,天下方能太平吗?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默然无语。再抬起眼时,朝姚并谦笑道:
“来铺里的,都是来喝豆腐汤的。大人,请。”她领他来到东方非这一桌,没有对上东方非的视线,赶紧回去盛豆腐汤。
“爵爷……”
“既然是来喝豆腐汤的,就不必谈公事,坐吧。”东方非语气冷淡。他怎会不知铺里那个小傻瓜在想什么呢?
他一向记仇,这笔帐就算在这姚什么的上头去。
未久,阮冬故端上两碗豆腐汤,眼珠子转了一圈,厚着脸皮拍马屁道:
“大人,近日乐知县安和乐利,可以说是大人的功劳啊。”
东方非哼了一声,打开折扇。
姚并谦看在东方非的面子上,勉强答道:
“本官蒙受皇恩,自当尽心尽力。前任县令容许贪赃枉法,悬案久积下理,幸而县官三年一任,否则这乐知县还真教一些小人害了。”
这个小人指的就是她吧?她挠挠头,脑袋再转,无视他的暗讽,又道:
“大人说得是。大人是乐知县百姓再造父母,草民相信就算近日发生什么大案子,大人也绝对能破案的。”
姚并谦一脸嫌恶。
东方非道:“怀真,你干脆直接问姚大人,到底是什么案子你能效劳吧?你这张嘴拿去拍马屁,真是令人难以入耳,过来。”
她非常听话地走到他的身侧。大丈夫都能屈能伸了,何况她是个小小女子呢。
东方非又起兴致,笑问:
“怀真,你想知道些什么就问我啊。”
“……爵爷,敢问近日到底发生什么大事?”她小心翼翼问。
“想知道答案?”
“非常想。”千万别跟怀宁一样玩她啊。
“那就亲自喂本爵爷一口豆腐。”轻滑带诱的声音出自他的喉口。
“……”
“原来,在你心里,采花贼的案子远远不及你的薄脸皮……”盛着小块豆腐的汤匙,迅速送到他的唇畔。
他唇角微勾,笑意盈盈锁住她的美目,嘴一张,被动地任着她喂食。
她用衣袖毫不暧昧地帮他抹去嘴角汤汁,神色正经地问:
“请爵爷明示。”
“哼哼,怀真,要耍你还真容易。”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但一股兴奋之情却不停地盘旋在心底,累积累积再累积,几乎要让他失控吞下她了。
“爵爷尽量要没关系,只要别诓怀真就好。”
东方非嘴角轻掀,道:
“姚大人,你就把采花贼的案子给怀真说上一遍吧。”
姚并谦从眼前的“喂豆腐”中勉强回神,道:
“本官收到通报,邻县采花贼逃往本地,该贼手段残忍,不但专挑将要出嫁的新娘下手,也曾有杀人灭口的纪录。”
“既由邻县逃往本地,那邻县公门应该有画像才对,大人,近日衙门并无通缉的公告啊。”她疑惑问道。
姚并谦再一愣,没料到她会追根究柢,不由得重新打量这个前任贪污亲随。他回答着:
“邻县公门并未逮住那贼厮,无法细绘模样,目前只知他相貌如女,极有可能男扮女装混进市井之中。”他迟疑一下,再道:“你义兄没告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