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伍凯薇又闷哼一笑。“我可不是开救济院的,东西弄坏了,赔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可是……”凝露忍着一肚子的火气,声线仍然和缓。
可是你又如何确定,衣料上这污点,真是洗衣的过程中所染上的?她想这样质问她,却不敢说,也不可以说。她得保持专业,得维护度假中心的声誉。
“可是什么?”抬起一手擦腰,伍凯薇睁着一双锐眸,上上下下将凝露扫了个透彻。“你要是不怕这件事传开,会影响到你们度假中心的商誉,就叫那个柜台小姐别赔我钱了。”
凝露真的非常不喜欢她的态度,不过她还是尽量维持着笑容。
“伍小姐,你言重了。我相信你大人大量,应该不至于真会如你所说,去投诉度假中心的不是。”
伍凯薇哼了声,眸光不屑。“是,我确实是没这么多闲工夫,但是关于这件衣服,我坚持那个小姐得赔我钱!”
凝露不得不怀疑,好脾气的人是不是也有抓狂发飙的一天。
她的笑容变得很僵硬,提着袋子的一手猛地握紧,指尖深陷入掌心,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略略陷入掌中,她提醒着自己,可千万别发脾气。
“伍小姐,你如果要柜台小姐赔你全部的金额,她是一定赔不起的。”凝露想,就换个方式谈吧!
“赔得起赔不起,是她的事。”伍凯薇不得理,更不饶人。
“是、是,这我知道,但能不能……”这么多年来,凝露首度怀疑自己脸上的笑,不知是否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能不能什么?”伍凯薇看着她,毫不客气地问。
“可不可以赔得少一点?”深吸了一口气,凝露觉得此刻简直毫无尊严。
伍凯薇不语,与她对看了许久。
“我知道你心肠好,请你务必考虑一下,太大的一笔金额,她真的赔偿不起。”
她真的看不起自己了,十分的看不起!
空气又寂静了几分钟,伍凯薇仍旧紧紧地盯着凝露看,许久之后——“算了,就让她赔三分之二的金额吧!这是我最后的让步。”终于,她说。
“三分之二?”凝露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怜的穆美,六万八的三分之二大约有四万五千多,对穆美来说,这已是一笔不算小的金额。
“是。”伍凯薇的神情一凛,摆明了已是最后底限。
凝露眉心微微地一蹙,想了几秒。“好吧!谢谢伍小姐你的仁慈,我会转告那位柜台小姐。”
伍凯薇闷哼一笑。“我只收现金!”
“是的,我会转达。”现在,凝露已经开始不喜欢自己的好脾气了。
“那……”伍凯薇望着凝露,高高挑起一眉来。
凝露懂得她的意思。“我会尽速将现金送过来。”
伍凯薇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想来你能当到经理,果然是比较明白事理的关系。”
凝露发觉自己一刻再也无法待下去,“谢谢你的赞美,如果没别的事,我就暂时退下。有任何需要的话,随时欢迎你拨内线服务电话。”凝露说着,转身准备退场,但,脚步都还没踏出,伍凯薇就开口喊住她。
“等一下。”
“伍小姐还有事?”凝露转回身来。
伍凯薇往前伸来一手。“你东西还没给我呢!”
“东西?”拉回眸光,凝露看着自己的双手。
“衣服呀!”仍是不屑的眼神,伍凯薇走过来,伸手一把抢过凝露手上的纸袋。“你不是送衣服回来还我的吗?”
凝露眨眨眼,点了下头。
“虽然这件衣服我已经不可能再穿,不过……既然衣服是我的,而也只让你们赔了三分之二,理所当然衣服我应该收回。”
凝露又眨了下眼,发觉自己已经完全笑不出来。
“是。”眼尾微微地抽搐,论榜单,这女人绝对是澳客排行榜第一名。“如果没别的事,我先离开了。”
说完话,一转身,凝露脚步走得飞快。
唉……可怜的穆美,人家摆明了是在找麻烦,而她们却只能陪笑又赔钱。
客人永远是对的吗?也许该明定标示,此话只用于好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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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天空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黄,似在宣告着黑夜即将来临。
依照惯例,凝露喜欢在这个时刻,在不被打扰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来到度假中心西侧,通往高尔夫球场的小径旁的蔷薇花丛前。
“哇咧%&*#0◎口△……”先是一长串不堪入耳的气愤语助词,然后她昂起头来尖叫三声,低着头又继续骂、继续碎碎念:“长眼睛以来,还没见过这么糟糕、可恶、不要脸、阴险、可怕、又会要脾气,还骄傲得要死的女人……”
叹了一口气,她发觉自己刚刚破了纪录——她从没连珠炮似的,用了一堆形容词骂同一个人的经验。
请别误会,她并不是小人,喜欢躲在这里偷偷骂人,而是,她将这个小小的举动,当成了纾解一天压力的方法。
衣服事件算是圆满落幕,她帮穆美分摊了一半的金额,不是舍不得这笔钱,而是心中始终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凝露叹了口气,显然心情已舒畅了许多,抬起脸来,站直身。发泄完脾气之后神清气爽,她有十足把握,又可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去冲锋陷阵。
一转身,她吓了一大跳,因为身后突然出现的一堵肉墙。
当她退开一步,看清楚来人的模檬,凝露一张脸顿时涨红。
“呃……你……”
怎么是他?他来多久了?在方才她念了一堆、骂了一堆问候语时,他就出现了吗?
凝露心里一阵哀号。今天果然是不平静且倒楣的一日!否则怎会连发泄心里的郁闷,都会被她所喜欢的男人撞个正着?
她的形象毁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讨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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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谷崇义就认出了凝露。
看着她一人蹲在蔷薇花丛前,嘀嘀咕咕的不知叨念着什么,于是他走近,来到她的身后。
听见她连珠炮似的非常用力的一长串抱怨,他才知道,原来她是在发泄情绪,就对着一丛的艳红蔷薇。
顿时,谷崇义觉得好笑,对于这个女人的好脾气,还有她对于脾气的压抑和发泄的方式。
“你……”你站在我身后很久了吗?凝露想问又不好意思问,酡红着脸。
“是有一段时间了。”谷崇义笑着,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什么?”眨眨不解的眼,凝露发觉红晕不仅上了脸颊,也侵占了大脑,她的脑子运转变慢,大大不解他的话。
“从你第一句火辣的问后语出现时。”谷崇义不介意帮她解惑。
他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女人,原来她的脾气仅敌对着不会回嘴的花朵倾吐!
“啊!”他全都听见了!?
凝露的心跳瞬间失速,就如她所想,她的形象全都破灭了!
试想,谁会喜欢一个叽叽喳喳,骂人像放鞭炮一样,又长又响个不停,没气质又没水准的女人?
想到这儿,凝露的一颗心咚咚咚咚,迅速地往黑暗无底的一边落下。
垮着脸,她张着嘴,随着谷崇义越说越多,她的小嘴越张越大,最后都不得不怀疑,自己的下巴是不是脱臼了,小嘴再也合不起来。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沮丧,她垮着双肩,转身准备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