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娘,是的, 她是伴娘。”
“我叫梨梨来,今天一共两个伴娘,梨梨会认得,你指给她看就是了。”彼得到处用眼睛盯梨梨。
“在那边。”我嚷。
“谁?”彼得问。
“梨梨!”我说:“叫她过来问问。”
彼得把梨梨拉了过来,“阿明看中了其中一个半年。急坏了,非叫你玉成好事不可。”
梨梨说:“是不是那个穿浅蓝长裙的?”她指给我看。
“不!”我说:“不是她!”
“另外一个穿粉红色的,站在窗口旁边。”梨梨又说。
我看过去,“不,也不是她。”
梨梨笑,“你到底看中了谁啊?不是伴娘吧?”
我急道:“不是伴娘,难道是伴郎不成?我亲自把她送来的,停好车跟着我也到这里来,转眼间就不见了她。”
梨梨的笑容僵住了,她看着我。
“那个女孩子呢?她穿白色裙子,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只想知道她是谁,告诉我好不好?”我一直问。
彼得也看着我。
他们两个人都不出声。
“那才是我喜欢的女孩子,我第一眼看见她就知道了。”我兴奋的说。
梨梨开口了,“但是……阿明,她是今天的新娘,你不知道吗?她是新娘,你开车去接新娘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什么……?”我呆住了。
“当然她就是新娘!”梨梨说:“我们告诉过你的。”
房间里的人一阵骚动,我抬起头来,我看见她来了。
那些女人都围上去。她换好了衣服,化好了桩。身上是一层层的白缎,睑上覆着纱。她没有微笑,她垂着眼,她没有看见我。新郎在她身边,一个眫眫而高大的男人。
的确是彼得的表哥,我没有去看他的脸,他不重要。
我只是想,我是多么的不幸运。
“阿明。”彼得走过来。
“彼得,我的胃不大奸,锁匙在这里,你去开车。用完了,退回我家去。”
“一阿明……”
“拿去吧。”我把车匙放在他手中。
“……还有那么多的其他女孩子……”他说。
“你们就要迟到了。”我说。
他耸耸肩,跟其他的人走了。
我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们都离开了。房间完完全全的静下来。
在茶几上,有一个花瓶,瓶里插着一大束玫瑰,而且都垂了下来,谢了。
我看着这一束花,又看着透明的纱窗帘,又看着天花板。我心里到并不是哀伤,我只是觉得太巧合了。一个这样好的上午,我将如何消磨下午呢?
我拿起一朵花。这朵玫瑰,也跟其他所有的玫瑰一样,只开了一个上午。
(全文完)
玫瑰蝴蝶
我有收藏贝壳的嗜好。
在香港,集邮的爱好者多,但是集贝壳的,就此较少。在书房里,我有四个特制的大玻璃柜子,放满了贝壳,我不敢说那些收藏品是第一流的,但是的确也有很多“慕名”来看一看的朋友。
在那几百只贝壳当中,有不少是“罕见”与“极罕见”的品种,但是我始终觉得有点不够。因为我找不到一只叫玫瑰蝴蝶的螺。这只贝壳,我经见过一次。也只有那么一次,以后在图片里,到是常常可以看到,然而图片再美,怎么可以与实物比!这只全世界不会超过十二只的玫瑰蝴蝶(Murex Lobeckil)螺,曾给我太深的印象。事情是这样的,我必需从头讲起。 大概廿年前,当我还只有十五六岁的时候,在故居,我有一个好同学,他叫沈梅生,年龄与我相仿。
梅生的家里有钱。他父亲,他的叔叔们,他的堂兄堂弟,全住在一间大屋子里,靠他爷爷一个人维持生活,梅生的父亲,可以说是二世祖,他是长子,那个时候,我们都嘲笑梅生是个三世租。
他穿得好,吃得好,又有各式各样的奇特玩具,而我,顶多不过是捉捉蟋蟀,到城隍庙去逛一趟而已。
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对贝壳发生兴趣,我会把一、两个月的零用省下来,买一只紫色的扇贝,放在抽屉里看半天。我的家境虽然不错,但是比起梅生,真是差一大截了。
幸亏父亲认为集贝壳也算是正当消遣,故此有意无意间,也偶然资助我一下。
我买了很多书来看,得到了不少关于贝壳的知识。当然那时侯的书本,图片印刷是差远了,不能与现在的比,但是我也看得津津有味,那些各种罕见的贝壳名称,都顺口可以背得出来。
有一次梅生来找我,叫我教他做几条代数。
那时候冬天刚到,梅生穿着皮袍子,围着绒线围巾,一派少爷样子,这人,虽然调皮捣蛋,但是因为一张睑长得清秀,所以母亲很欢迎他。
梅生在我那间小小的亭子间聊天,母亲弄了酒酿汤团给我们吃。
梅生说:“这团子,我们家三四个女佣人,没有一个做得好,怎么能跟伯母的手势比!”
我瞪他一眼,“你少拍马屁!”
梅生笑了,忽然问:“听说你收集贝壳,有没有这事?”
他问起了,我不必瞒,我有点骄傲,“是的。”我答。
“从那里得来的呢?”梅生问。
“到店里去买。”我说:“那来源是极困难的,又贵,早晓得,还不如集邮。”
“都放在哪里?”梅生问:“给我瞧瞧。”
“你瞧管瞧,”我对他说:“可不准粗手粗脚的乱碰。”
他有点不耐烦,笑着道:“得了,把宝贝拿出来吧。”
我打开那只抽屉,展示了那几十只辛苦得来的贝壳。
谁知梅生一看之下,轰然大笑,便弯下了腰。
我急了,“喂,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好笑的?”
“唉呀我的天!”梅生笑得几乎连眼泪都掉了来,“这叫做收集吗?恐怕到海滩去一次,拣回来的比你这些还多一点。”
我连忙板下了脸,“三世祖!你说话当心点!”
“别这样,阿杰,你听我说,我那爷爷,就是集贝壳的,我进过他书房,见过他那些东西,阿杰,真是密密麻麻,放满了几只大柜,那才精采呢!”
我问:“真的?”
我有点不大置信,因为从来没听梅生讲起过。 .
“那有什么稀奇?”梅生一副不在乎的说:“我爸说我爷爷老了,真是有毛病,整天躲在那书房里,对着一大堆贝壳,你想想,这不是疯了?贝壳!那算是什么呢?”
但我已经听得呆了。
我问:“你说有整整几个大柜子?”“有!而且都是直接问洋人买回来的,好贵一个!我爸说他如果有那个钱,必然多讨几个小老婆的,想想,放着世界上这么多好的东西,爷爷花钞票买几个螺!”
我跺足道:“三世租!你与你爸爸是天字第一号俗物!”
梅生并没有生气,他反而笑了,“你那口气,倒跟我爷爷一样,这样吧,你去拍拍他马屁,说不定他死了之后,就把那几柜子东西给了你呢。”
我瞪起了眼,“你怎么青天白日乱咒你爷爷?”
梅生撇撇嘴说:“他有心脏病,又不是我咒的,医生都说很危险,爸爸、叔叔他们,还天天盼他死呢。”
我楞了半晌。
哗,我想,整柜子整柜子的各种贝壳,能够让我瞧上一瞧,就好了——不过慢着!我还是不相信梅生,得问清楚才行。也许他噱我呢?他本是个滑头。
“这样子,梅生,你说你进过你爷爷的书房?”
“当然。”他笑道。
“你把那些贝壳都看清楚了?”我问。“也不太清楚啦,反正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