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桐胸臆当下烧起大火。
她冷着脸,推开妈妈桑,接过温彻满身酒气的身躯。“谢谢你送他回来,你请便吧,我不送。”逐客之意很明显。
妈妈桑有听装没懂,盈盈地对温彻抛了个媚眼。“下次有空再来坐啊,彻,我等你。”
“嗯。”温彻居然点点头。
“不要让我等太久喔!”妈妈桑凑过来,红唇啾了他俊颊一记。
温彻躲也不躲,当着妻子的面任另一个女人吃豆腐。
大火灭去,雨桐感觉一阵凉,她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振作精神,扶着丈夫在沙发上坐下。
“你先坐着,我倒杯热茶给你。”她匆匆进厨房。
他默默看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
她进了厨房,找出茶叶泡茶,双手却发颤,差点把茶叶罐给摔在地上,她忙捧住。
她先拿热水烫过茶壶,再拈了些茶叶放入茶壶里,过了过热水,倒掉第一泡,再重新加满。
茶香透出,在鼻尖萦绕不去,她嗅着,不知为何感觉鼻头有些发酸。
泡好茶,她斟满一杯马克杯,端到客厅。
“来,喝点茶,可以醒酒。”
温彻接过马克杯,却动也不动,好像并不想喝茶。
“怎么啦?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头痛?我去拿片止痛药来。”
“你不生气吗?”粗鲁的质问顿住她步伐。
她笑着回眸,装傻。“生什么气?”
他眯起眼。“我上酒店喝酒,还让妈妈桑给送回家来,你一点也不生气?”
“男人嘛,工作压力大,我知道你只是想排解一下情绪而已。”她笑得好大方。“没关系的,你只要记得少喝点酒,免得伤身体。”
“就这样?”他难以置信地瞪她。
不然还想她怎样?雨桐继续微笑。“下次如果喝醉了,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你还要接我回来?”他略略提高声调。
总比让别的女人借着送他回家,一路占他便宜得好。她认真地点头。
温彻脸色一下子阴沈,眼底却燃着火苗。“你疯了!雨桐,你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吗?”
“什么?”她张口结舌,几乎无法维持笑容。“你说……什么?”
“你非得这么贤慧、这么温柔体贴不可吗?你简直……不像个真人!”他懊恼地、痛楚地抚住额。“一个女人怎能做到像你这样?你不可能不生气啊!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连一点抱怨都没有?”
“你在……说什么啊?”她语音颤抖。“我体谅你不好吗?我知道你在外头工作辛苦,压力很大──”
“这跟工作压力没有关系!”他低吼着打断她。“真正给我压力的人是你!”
她震慑。“你说什么?”
“告诉我,你非要这么完美不可吗?”他猛然攫住她肩膀,用力摇晃。“是不是如果有任何一点不尽善尽美,你就觉得对不起我?”
“我……只是想对你好啊。”雨桐软弱地辩解。“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为何要如此激动?他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显露过这一面。他一直是温和而冷静的,不是吗?
“不是不对,只是你做得已经太超过了。你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佣人,你明白吗?你不必这样事事讨好我,你并不欠我!”
“彻,你醉了,你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她焦急地想安抚他。“哪,我扶你回房,你先休息吧。”
“苏雨桐,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他忿恼地咆哮。
她吓坏了,他从来不曾对她如此严厉,她觉得害怕。
她喉咙泛酸,嘴角却反射性地往上翻扬,笑开一个优雅的弧度。“彻,去睡吧,有话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她柔声道,拿他当孩子般地哄着。
他瞪她,慢慢地,嘴角漫开苦涩,“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像个机器人。”
机器人?她惶然。
“没有心、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他阴郁地补充。
她睁大眼,哑然无语。
“与其跟这样的你在一起,我宁愿天天上酒家。”他嘲讽地低语。
她脸色发白,全身发冷。
他忽地微微一笑,很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我坦白告诉你吧,雨桐,我喜欢上了别的女人。”
“别的……女人?”她像鹦鹉,呆呆地重复。
“就是刚刚的妈妈桑。”
“你喜欢她?”
“她很风趣,身材又好,抱她的感觉很温暖。”
“你的意思是,你抱我的时候,觉得冷吗?”她问,声音干干的,声调毫无起伏。
他冷酷地点头。
她身子一震,猛然推开他。“你是说真的吗?彻。”
“嗯。”
“所以你最近说是加班,其实都是上酒家去找她喽?”
“没错。”
她不敢相信。“你……你对我……你不是说你爱我吗?”
“那你呢?”他静静地反问她。“你爱我吗?”
她悚然,答不出来,眼神彷徨。
他心一沈。“既然我们彼此都不爱对方,不如干脆离婚吧。你觉得怎样?”
她冻在原地,心内悄悄地、无声无息地下着雪。
“……好啊。”她低低地应道,樱唇微启,吃吃地、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我们离婚吧!”
她决绝地表示同意,没注意到当她点头时,他的眼,闪过多么阴暗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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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四次被丢下了。
傍晚,雨桐坐在厨房地上,血艳的夕阳从窗外染进来,拉长她孤寂的身影。
她靠着橱柜,端着杯淡而无味的白开水,恍惚出神。
第一个丢下她的人,是母亲。她跟自己的健身教练私奔,把当年才九岁的她丢给暴怒难当的父亲。
因为母亲不光彩的纪录,父亲甚至怀疑起她这个女儿的出身,坚持带她去验血型和DNA。
幸好她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否则她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
只是就算证明她和父亲确实有血缘关系,父亲仍然极端不信任她,总认为她遗传到了母亲的水性杨花,迟早有一天会给苏家闹出大丑闻。
他管她管得很紧,从小就不许任何男孩接近她,她就像个被锁在高塔里的公主,孤立无援。
直到读大学的时候,她遇到了殷伟豪。
他是主动接近她的。有一回,她到父亲公司,据他说他见到她惊为天人,于是热烈地对她展开追求。
两人瞒着她父亲,偷偷摸摸地交往,而那段时光,的确是她平淡灰暗的人生中,难得一见的彩色。
她很爱他,却很清楚父亲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拆散他们,她决定离家出走,投奔他。
他听说她的决定,顿时惊慌,苦劝她快快收了这念头。
当时的她不明白,为何殷伟豪不肯接受她的提议,后来她才晓得,他看中的就是她身为苏家继承人的身分,如果她私自出逃了,父亲与她脱离亲子关系,万贯家财恐怕就没有她的分了。
他背叛了她,主动向父亲输诚,他却没想到父亲并不因此感激,反而将他从公司扫地出门。
之后,殷伟豪仍想尽各种办法来接近她,与她藕断丝连,直到父亲的公司倒闭,他老人家心脏病发去世那天。
她同时失去了父亲和情人,两个人,都丢下她不管。
这回,是她第四次被丢下了,连那么温柔体贴的温彻,也不要她──
“彻,我早知道的。”她握着玻璃杯,凄楚地哑着嗓音。“我早知道你有一天也会丢下我,我知道的。”
她早料到,他总有一天也会离开她,他不可能永远留在她身边的,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