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司徒虹吟知道他痛恨鬼怪之说误了他的前半生,也知道他心中与她一般,也畏惧将来,只是他选择漠视。
“我会谨记在心,”许志杉忽地再进良言,“先知能通晓人鬼仙三界,庄主如愿在下略尽一番棉力,尽管开口。”
日尚行哼嗤一声,“我不相信所谓的先知。”
“那在下不打扰两位了。”许志杉悠悠步下凉亭,彻底忽略背后追随的杀人目光。“夜魅”的缺点,他已一目了然,复仇将指日可待。
日尚行凝视着许志杉的背影,“他不怀好意,以后离他远一点。”
“总不能赶人走吧!快过年了,他一个人在外流浪,挺可怜的。”司徒虹吟柔柔地撒娇,不信夫君真打算把他丢出去。
“你的心肠太好了。”他叹口气,在她颊上啄吻着,“只可惜我心如蛇蝎,见不得世人幸福美满。”似真似假的出自嘲。
“你又来了!”司徒虹吟瞪了他一眼,“不过,许公子的言谈举止温文有礼,说出来的话也都颇有根据,我想……”
“你什么也不用想,我不会同意的。”世人要怎么看他,都无所谓,他只希望与她白首偕老。莫非,她仍在意那回事?
“虹吟,莫非你仍惦记着我是鬼魅的事?”她的一字一句,皆牵动他的思绪,问出口的语气轻颤不已,完全失去平日的笃定与淡漠。
“不是,我心意早定,无论你是什么,我都跟定你了。”她痴痴的凝望着他的俊容,低声呢喃,“别忘了,是我先喜欢上你的,我永远不离开你,除非你不要我!”
他倏地闭上酸涩的双眼,这一阵子齐州、陕北、山西的来回奔波,商贾世俗的尔虞我诈,痛恨世人却不得不虚以委蛇的应付,因为她的一番话,所有的辛苦都变成值得的。
“可是你为何……”他不仅,既然不在意他是鬼魅,为何与世人一般见识,信那鬼怪之说,命运之数?
“夫君,你还曾记得你我初识时,我曾告诉过你,我从小便拥有预知能力?”司徒虹吟咬着红唇,悄悄摒返身旁服侍的奴仆。
“记得。”他爱上她就爱上了,不是因为她的身分、她的容貌,只因她就是她,不带任何条件,没有任何理由。
“我曾经作了一个预知梦,梦中有你,而且显示我们的命运是纠结在一起的,”她蹙着眉峰,深怕他难以接受,“是真的!批命论术者通常不知自己的命运,我向来也不能参透自己的命数,那个梦依稀是个警示,又仿佛是未来将发生的事,说真的,我对那个梦感到不安。”
他沉吟的望着她好半晌,“傻女孩,那个梦不是告诉你我们终究会在一起,有什么好不安的呢?”
打从在华山与那世外奇人一别之后,日尚行他便相信了,如果七年内,无法找到先知断言他的来历,他这辈子将无法得到幸福等等,但那全都是屁话,只等农历年一过,七年之期更已届满,至今他仍未寻获先知,但那又如何?他有她,他们即将在三个月后,春暖花开之际成亲,他的事业稳固,齐州城的人奉他为首富巨贾,他的未来一片平顺,他的幸福就在眼前,奇人的话不足以放在心上。
“可是,我觉得那个梦给我的感觉好悲哀、好沉重,我又无力排解,所以……”她抬起可怜兮兮的小脸,嘟着红唇道:“我瞧许公子人不坏,我们听听他怎么说好不好?”
他缓缓摇头,“我想明白的事,世间不会有人能解。”因为那是个连他穷极全部心力都无法查知的事。
拗不过她,日尚行闷闷的抱起她的娇躯,让心情好过一些,才悠悠谈起。
“据说,我小时候是个弃婴,后来被爹娘捡回去扶养,对于这些我其实都没有印象。脑中记得的,都是爹娘疼我、宠我的回忆?家里生活并不富裕,但只要过得去,爹娘便让我读书识字,将来好光大祖宗,出人头地。”
司徒虹吟直觉的回抱着他,人与人肌肤相亲带有无比的魔力,就如同回到母亲怀抱中一般的温暖、安全。她会这么做,是因为他的声音平板、空洞,用如此淡漠仿佛在谈论他人般的口吻叙述自己的过去,她可以体会到他的心此刻有多痛。
“如果那晚不发生那件事,我可能会循着十年寒窗求取功名的路,一步步往高处爬,然后娶个贤慧的妻子,奉养双亲,直到终老。”他冷着俊脸,眼神变得幽暗,不管他回想多少次,他都不免有恨。
“那天晚上,我很早就熄灯了,因为隔天一早要到邻村求学,那是我第一次上私塾,爹要我早早入睡,隔天上学千万不能迟到,我既兴奋又期待的入睡。”
“半夜,我突然醒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都是血,却没有伤口,我害怕的惊叫,接着,村人都赶来了,并发现隔壁邻居王义一家皆死于非命,他们全认定我就是凶手。”回忆这事令他疲惫,但他愿意讲出来让她知道。
司徒虹吟浑身发颤,不是因为亭外飞起的白色雪花,而是因为他声音里浓郁得化不开的哀愁。
“我无法肯定王义一家被杀的事到底是不是我做的,但杀死石威,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是他先动手杀我爹娘,只是我一直挂心到底是谁杀死主义一家,若真是我杀的,我会痛苦一辈子,所以,从断魂崖返回人世,我寻遍奇闻轶事,并且试着运用自己特殊的能力,想找出能知道当时事情真相的办法,但始终没能解开那个谜。”
天下之大,他遇到的能人异土不知有多少、但他们都无法帮助他,要预知三界的过去未来,毕竟只有神才能办到。
“这些年来,我已经放弃了。石威的死,让我亲眼见到自己失控的模样,如果照这样推想,王义一家的死很可能与我脱不了关系,毕竟不为任何目的而杀人,只有鬼魅才做得出来。我死心了,只求能报仇就好,于是我回到齐州城,原本打算让所有村民为我爹娘的惨死付出代价后自了残生,”他轻叹,“没想到竟遇上你,我发现复仇对我而言已经失去意义,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可以不追究一切,放弃所有仇恨,只愿为你重新活过。”喑哑的嗓音里,字字深情。
“我爱你。”司徒虹吟的眼眶悄悄湿了,她大胆地用唇堵住他抿紧的唇。
她无法不感动,甚至在心底悄悄发下心愿,如果可能,她愿倾尽所有,只求一解他心头的疑惑。
司徒虹吟认为,唯有没有顾虑,没有迟疑的未来,才真止的属于他俩,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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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靓,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件事你并不想让许公子知道,却又想他指点迷津,该如何开口?”日尚行一大早便出门了,司徒虹吟向来不过问他的行踪,所以也不甚明白他在忙些什么,一大早便窝在阿靓房里,虚心求教。
“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叫做秘密,我看就甭问了吧!”阿靓懒意十足的随口回应,兀自理首自己的草药间。
“可是,这事对我很重要,不问不行。”司徒虹吟轻轻的摇了摇头。
“许公子不是个先知吗?先知者,所谓能知天下事也,你那点小秘密说不定他早就了然于心,所以也就不用问了。”阿靓不感兴趣,留在断日山庄的唯一好处,就是时间多,她近来迷上药理歧黄之术,左手捧着本草纲目,右手翻着伏苓、黄芍、熟地等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