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轻描淡写,似款款流云,那么轻柔而不留痕迹,毒手郎君的修为显然又更上一层,那年少轻狂的风流模样已不复见。
“所以,你说我是不是该感激她呢?”
殷羽凡眼中盈满动容,“一年多前,莫言在山中打猎,意外的救了自称是官家千金的玉浓主仆俩。说是救也牵强了些;那天不知怎么的,她们主仆俩逃进天山迷路了,饥寒交迫下,让莫言顾手捡了回来,我当时还把对人毫不设防、热心过头的莫言训了一顿,但后来还是让她们她们住,”说到这儿,她轻笑了笑,霎时,让凌休恨看傻了眼。
“你也应该知道的,必要时,玉浓的嘴甜得仿佛掺了蜜,不住的问这问那,我便逐渐对她说不我们的事,她听了直嚷着要替我出气,她一直认为抛下我,是你的不是,后来,她们待了半年就走,我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心里多半也猜到了你不会原谅我;这只岂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能摆平的,—日子一久,我也就死心了。”
凌休恨搂搂她,表达无言的慰惜,又沉吟道:“那女孩的确神秘,看上去行为举止似养尊处优的官宦于金,但真正明心眼,却又十足的江湖手腕,光瞧她对楚御庭的所作所为,便可想见她的厉害。”
“我应收了她做义女呢!”她轻轻打了呵欠。
“我知道,所以我始终没为难她。”他将她的靠枕抽走,让她躺平,自己睡在靠外头的那边,“你累了,我们边睡边谈。”
“凌,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你真的不怪我吗?”她将头深深埋在他胸前,没脸瞧他。
“哪有么多事好怪,如果要算帐,我欠你的更多更多。”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摩擦着;双手忙着执起她的发和自己的编成一个小辫。
“哦?”她微侧着头,好奇的看着他的动作。
“我让你独自忍受丧师之痛,却只顾着在你带孝的时候逼你成亲;我明知道你内疚,却不肯告诉你凶手是李愁儿,我更不该弃你不顾,让你在漫长无尽的等待中逐渐灰心,我不该……”
他的不该还没有说完,听得目瞪口呆,心湖里一阵激荡的殷羽凡,早已伸出羞涩的手围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住他的唇。
然后一切的言语都显得多余,他们已不需要任何暗示;
积压多年时的深情憾与需渴,便已让他们顺从了肉体的狂野悸动。
凌休根便是在这种激情下舍不得睡去,几乎望了一整晚她的睡颜,但这样对他来说当然不够,他要的更多,而且是一辈子的时间。
借着白闪闪的日光,他凝视着她淡粉红色的脸庞,眉间轻愁已不复见,就是那股积郁已久的青气仍然停留不去,她才过三十,双鬓竞然夹杂丝丝白发,让他的心在痛楚和怜借的双重折磨下,望时激动得喉头紧缩。
凌休恨悄悄然地顺着床沿下地,确定殷羽凡盖好棉被后,才无声无息地走出房门。
“爹。”
才一出去,马上见到凌莫言在替菜圃浇水。几乎一夜无眠的凌莫言没有打扰他们的谈话叙旧,只是一个劲的做着自己该作的事,尽管他对这位名震天下的爹充满敬佩与向往。
“早,莫言。”凌休恨向他走近,“你长得好快,几乎快到我肩膀了。当年我只知道你娘已有一个月的身孕,没想到在我懵懵懂懂之间,已经有个这么大的孩子了。”
他不无感慨,当年他一心一意所坚持的,只不过是一个家。一个他与殷羽凡的孩子、一个没有恩怨对错的平静生活,但当年不可得,经过重重磨难后,老天爷现在才想到他。
“爹,听娘说您武功卓绝,还吹了一手好笛子,文笔诗画也样样精通,有机会可否教我一点?”凌莫言放下勺子,紧张的站起来。
“哦,你对什么有兴趣!”凌休恨好奇道。
“医术,如果我能习得医术药理,以后我就可以替娘医病,我们就不用去苦苦哀求山下的老大夫,也不用花很多很多的钱去买药了,而且可以替很多穷人看病;送药给他们。”凌莫言挺挺胸腔,颇有伟大抱负的模样。
凌休恨听了前半段,虽心疼他这么小的孩子,便已懂得照顾他娘,话中也还带有浓浓的孩子气,但听到后来,却觉得莫言天性仁厚,乐于助人,心下极为欣喜。
“好,从今天起,我便教称医理,顾便辩识药材。至于武功嘛!你仍然得学,因为不少治病的方法,部需要辅以上乘功力,而且以内力注人心脉救活人的方式也本少。”起码,凌休恨便认识一对夫妻是如此。
“爹,我的武功如果始终练不好,是不是医术也没得学了?”凌莫言对这倒是没有把握,从小,他便忙于打理日常生活中的一切;武功虽末放下,内力却一点也没长进,殷羽凡本身武功就平平,教给儿子的更是七折八扣,只可以凑凑数。
凌休恨放声大笑,“不会,武功大多只会让你当不成名医而已。”
“那,当庸医是不是很丢爹的脸?”听说爹当年是天下医仙第一人那!
凌休恨的笑声源源不绝,“不会,谁叫我和羽凡生个笨儿子呢!”
凌莫言的浓眉揪成一团,“那我还得加紧用功才行。”
怎么样都不能让爹丢脸。
凌休恨终于笑够了,不忍再欺负乖儿子,“莫言,爹是逗你的,就算你武功再差、学得再慢,总是凌休恨的儿子,学一次不会,学十次总行了吧!咱们父子俩正好可以花上好长一段时间相处,我有机会好好弥补这十五年的空白。”
凌莫言听了重重的点着头,心中漾满暖暖的热流;
他迫下及待的上前向父亲问这问那的,连以往不甚明白的运功口决都一并问着。凌体恨索性从头一一教起,两人旁若无人的谈着,兴头一起,便当场比划两招。
甫被他们笑声吸引;刚起床的殷羽凡感动的望着眼前这一幕,不禁泪盈于睫,唇边却悄悄泛起一抹笑花。没多久,凌休恨发现了她,父子俩一同向她走来,美好的一天从此展开序幕。
六天后,他们离开了木屋,一路往南而行,此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处,江湖上或有人追问毒手郎君自无争山庄现身后,究竟会不会再重返武林?他们一直盼啊盼的,日子越久,越没有答案。
凌休恨会不会再涉江湖?当然不会。他寻获此生挚爱,于愿足矣,什么天下第一,什么武林英才,他全不在乎,虚名对他一点诱惑力也没有,他正携着爱侣;邀游天下,笑看红尘。
很多年以后,江湖上又出现一位少年神医,他的眉眼颇似凌休恨,喜欢义助穷人,问诊药材全不收分文。
有人问他:“你认不认识毒手郎君前辈!”
少年总是笑意不减的反问:“我和他长得很像吗?”
“是有那么一点神似;也不完全就是了。”毕竟见过毒手郎君的人少,穿凿附会的传说多,“你真的和毒手郎君没有关系?”
“你问起他做什么?”那少年收拾起药盒,索性坐在大树下,和老实的保镖谈天,他喜欢靠这样闲聊增长见闻。
初春的微风轻拂.不见凉意,只觉暖洋洋的,让全身每根神经都很舒服。
“好奇啊!毒手郎君会不会向少林、武当,还有那个峨眉女弟子报复?听说,毒手郎君有仇必报,爱憎分明,他既然没死,而且忍了这么多年,想必是在研究更可怕的毒,江湖上又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