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幼稚园?我十六年前就从那里毕业。”挑高下巴,眼神望天,她努力不在他面前示弱。
这表情仿佛依稀……十岁的朱洙站到他眼前,长长的两根辫子垂到圆圆的屁股间,他伸手扯得她踉跄,摔进他怀里,周遭人拍手大叫“阿朱爱乔丰”。
“你还是一样伶牙俐齿。”勾起她的下巴,他找她,很多年了呢!
退两步,躲开他的食指,刻意保持距离。“多谢赞美。”
“我说的是真心话。”凑近她,他企图让朱洙看见自己眼底的真诚。
不,不和他斗,她和他之间的战争,她从未占上风。
抽走他手里的结婚证书,迅速对半撕开,她把废纸在他面前扬扬。“这个不算。”
“怎能不算?我们有公开仪式,有两个以上的证人,刚刚那堆律师群里,好像有两个是你的学长,要不要我们去问问他们,刚刚的婚礼算不算?”更棒的是,那十几个律师里面,有一半是他的朋友。
“你设计我?”气鼓鼓,朱洙说。
“设计的人明明是你啊!你抢走我的盒子、夺走我的收入,害我不得不和你结婚。”他装无辜。
“乱讲,我哪有。”
“你没有说--只要我和你结婚,我要什么都可以?”他笑问。
“我……有……”这是事实,举头三尺神明在,她岂能说谎?
“你没有捏着我的手说,我的手心圆满饱实,是个有福禄的男人?”
“我……有……”
头上的三尺神明,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回避一下?
“所以啰,豆腐你吃了、婚也逼我结了,再要反悔,你说这般做人会不会太过分?”他一句比一句大声,用声势压人。
“嗯……”她看看头顶三尺处,很无奈地回答,气势明显转弱。“会。”
“那就是了,走吧!”不给她辩驳机会,他硬把她拉进地下铁。
到口的肥肉,即使难吃都要吞下肚,何况是她这个香喷喷、软绵绵,他朝思暮想十数年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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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我……嫁了、我嫁了、我嫁了……”音调从小到大,表情从狂乱到无助颓废,崩盘股市从红转绿,朱洙用五十次的“我嫁了”逼自己认清,她的人生跌入谷底。
他双手横胸,帅帅地斜倚在铁栏杆边,不打扰她,他了解这是她的习惯,从小养成的坏习惯,他理解、也接纳,没办法,谁教他们是夫妻?
眼光调向窗外,原则上,捷运外面没有什么好风景,不过,当人的心情大好,什么画面都会转性。
快意啊,难怪人人皆言,上帝对他特别偏爱,果真如此,得到朱洙,他得到人生最大幸福。
五分钟过去,他回眼,喃喃自语的朱洙还在说服自己。
乔丰打开皮夹,瞧瞧里面的黑白大头照,照片里的小女生笑容勉强,细细的眉毛在大眼睛上方扭曲,这是小学时期的毕业照。
毕业前,同学之间互相交换照片,并留字作纪念。朱洙自然不愿意和他交换照片,远远躲开他,永不再和他碰面,是她诚心诚意许下的毕业心愿,可他还是辗转从同学手中弄来她的照片。
照片陪他在异乡度过求学生涯,每每寂寞,拿出照片,想着她的怒、她的泪,想她的一颦一笑,甩发转身,每个想念都能让他快乐心平。
他想她,是多年的思念累积,他以为岁月冲淡痕迹,思念终会过去,却没想过想念一年年,越陈越醉人。
本以为再寻不到她,本以为思念将成遗憾,但,她出现了,带着爆炸性剧情,成为他的妻。
他欠上帝的,何止是恩情。
“我记得,你爸爸是教授,经济不错。”那他怎会弄到流浪街头,成为艺人?
“念完了?”他不答反问。
“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
朱洙痛苦,他们的沟通一向困难重重,尤其碰到他不愿意说的部分。
“后面的有听见,前面的那堆没听清楚。你是不是在念悉发菩提心,莲花遍地生,弟子朱洙礼拜观世音,求聪明、拜智慧……”转移话题,他不愿提及自己的亲人。
“乔丰,求求你不要逼我在捷运里面犯下杀人罪。”低声恐吓,朱洙头痛到想吐。
认清自己嫁给大恶人,已是她精神极限,他怎能挑衅一回回,企图把她逼到崩溃边缘。
“为什么杀我?因为我不肯请你家的神仙姊姊帮忙?”他在她耳边说。
深深吐纳,她明白,他在取笑那件事。
若干年前的早自修,她拿着妈妈给她的素文在念,乔丰走过来,二话不说,从桌上抢走素文,对着班上同学大声念,念完后,大笑说:“想不想当资优生?我请观世音菩萨来帮大家忙。”
这件事,让她成为全班大笑柄,传到最后,连老师都知道,老师还特地在课堂上告诉同学,成功是要靠努力得来的,迷信不能帮助人们学业进步。
朱洙认定,他们前辈子有仇,否则他不会这样待自己。
“你以为我手里没有刀子,就杀不了你?”咬牙切齿,恨呐!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杀人是不对的哦。”大脚丫踩开,他永远知道她的痛处在哪。
“我不跟你这种没有慧根的人计较。”别过头,她气到说不出话。
“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不计较的女性。”他拍拍她的头,用拍宠物那种方式。
拨开他的手,怎么办?她的彩色人生从签下结婚证书那刻起,转为黑暗。
用力叹气,她无奈,她低头,她希望明天清醒,发现这不过是南柯一梦。
“还没认清事实?”他转到她面前,矮下身子,同小矮人说话。
朱洙再次用力叹气,但愿人间没有“事实”这回事。
“喂、喂,老公呼叫老婆,老婆在家吗?”他的食指在她额间敲叩两下。
再背过身,他的老婆不在家,乔丰的阿朱被他打死在断魂桥下。
“别这样,嫁给我还不错啦!”他的冷酷在乍见她那秒,全数融化。
三声无奈,她转身对他。“不能……不能不算数吗?”
“我不想吃官司。”他学她,说得无辜又无奈。
“要不,我们协议离婚,我付给你赡养费。”
好歹,她可以从艾情那里拿回六百六十六块的慰问金,从此摆脱天空乌云,六六大顺。
“我有点贵,恐怕你付不起。”想丢掉他?门儿都没有。
“我不能带你回家,要是爸妈知道我出门逛街,逛出一个丈夫,他们会把我锁在家里三千年。”她把责任推到爸妈头上。
“我不介意让你金屋藏娇。”
See,多委屈求全,像他这种“好男人”,早濒临绝种,倘若不懂珍惜,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我没有金屋可以藏你。”她不好色,非我族类的蠢事,不做!
“没关系,没有金屋,银屋也行,没有银屋,狗屋我也接受,反正,我、跟、定、你、了。”嘴巴咧到后脑勺,谁教幸运之神与他交好。
跟定了?确定不会更变吗?他注定在她的身分证上占有一席?唉……苦海女神龙吞猪胆,她彻头彻尾苦到底。
神啊神,请问此番劫数,可有方法化解?她不介意火化三百朵莲花金,不介意超渡五百个亡灵,只要别教她让“活鬼”纠缠,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揉揉双鬓,她偏头痛得厉害。
“你住哪里?”朱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