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我……很圆耶……”她嗫嚅着,实在不想活生生、血淋淋将自己外在的缺点全剥开在他面前谈论。
应御飞打断她的话,“你觉得我长得怎样?”他试图挤出一抹最和善的笑意,看起来……面目狰狞。
“呃……”能说实话吗?该说实话吗?他的眼太有神,所以瞪起人来格外冷冽;他的眉太刚强,所以怒扬而起就像两把利剑挥舞。综合而言,应御飞绝对称不上帅,甚至连亲切都沾不上边。
“很恐怖?像黑道大哥?”应御飞提供辞汇供她选择比较。
“也不会啦……头一眼见到是有这种感觉……可是相处过后就会明白你的个性,外表一点都不会影响你善良的本质,真的!”以往都是别人安慰她“内在美永远此外在美重要”,如今角色对调,她倒成了安慰人的那方。
“我的看法和你不同。每个人头一回留下的强烈印象就是外表,当他否定掉表面皮相的价值,哪肯花费闲工夫来发掘你口中的‘善良本质’?”应御飞睑上露出嘲讽。
圆圆瞅着他细瞧,他说出了她心底相同的感受。
有些至理名言的用处仅仅是来安抚人心,无论说得如何冠冕堂皇、义正词严,做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例如讨论内在与外在的重要性。
两人清亮的跫音在黝暗廊下规律并行。应御飞唐突地问:“知道我为什么待在保全部吗?”
“跟你的兴趣或专长有关?”她回问道。
他笑着晃晃脑袋。
“我曾偷过东西。”
啊?他……
“这是我人生的污点,而这个污点,源自于我的外形。”这段陈年往事他不曾对任何人提起。
“什么意思?”
“国小班上常发生偷窃事件,小自原子笔、橡皮擦,大到班费、学杂费,导师总是站在讲台上陈述着她已经知道是谁偷的,希望偷窃的同学自爱,将物品归还原处便不追究。”
“嗯。”的确,这是大部分老师的处理态度。
“那一次遗失的物品是上半年的学费,导师一口咬定是我拿的。”
“她有证据吗?”
“有。”应御飞摸出烟包,“介意我抽烟吗?”
圆圆忙摇首,等待应御飞悠闲地点上烟。
“她说‘看你的长相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轻轻吐出白烟。
好伤人的话!
“这也算证据?你没有向她解释?”
“解释?我没犯错为什么要解释?”他嗤之以鼻,“应该是她来证明我有罪,而不是我要证明自己没罪。一开始便先按了个小偷的罪名在我头上,我再多说有用吗?”
所以他没有解释,扛下了黑锅。
“你不觉得很委屈、很呕吗?”
“谁教我活该倒楣,天生长了一副恶人样。”
“怎么可以这样……”她能安慰的字眼好薄弱、好无力。
“现实就是这样,偷窃事件的最终落幕就是我被迫转学。”
“就因为她诬赖你?!”
“当然不是。”应御飞虎牙一咧,“因为我赏了她一拳。”
“你——”圆圆霎时间找不到字汇来形容她的愕然。
“所以我不会以貌取人,反正我自己也没啥筹码挑剔别人。但我容忍不了顶着一张好看的脸,骨子里却全是废物草包的家伙,或是凭着外貌就拽个二五八万。像你这种模样好,性情又温和的人最合我脾胃。”说到后来还不忘捧捧她。
模样好?他现在说的人是她吗?打从脱离包尿布的年代,就不曾有人夸奖过她的模样。
“老大,你过奖过奖了。”嘴里虽然客套回应:心头却甜孜孜的。
“你才客气客气咧。好了,差不多可以开始偷懒了,走吧。”应御飞熄掉烟,摆动着巡夜专用的手电筒,朝她比画了个“走人”的举动。
“走去哪?”
应御飞拍拍结实的腹肌,发出的声音与她平时拍击在白白软软的游泳圈上是迥然相异。“刚消耗完一堆热量,肚子又有点饿了。我带你去吃永和豆浆。”
还、还吃呀?!
圆圆心中惨凄凄的字句无声地噎在喉头,而她不争气的胃,竟然响起欢呼万岁的恶魔附和……
天,她已经可以预见明天站上体重计时,指针所指的数字绝对足以轰碎她化成为窃窕瘦美人的小小希冀。
“走罗。”
圆圆来不及有更多的自怨自艾,早一把被应御飞捞起身子,拖向“增肥”的无边地狱而去——
第四章
调职到保全部对圆圆来说,除了薪资由原先的两万伍上涨了六千块大钞外,她也面临了体重不断上升的空前危机。
这样的危机来自于应御飞非常喜欢找她一块巡夜,而她也因为个性上不善于开口拒绝别人而惨遭每周三次的额外工作——守更。
守更巡逻免不了点心消夜的伺候,尤其应御飞老爱强迫她吃完所有的零食,导致她正以惊人的速度被应御飞“喂肥”。
海桐与江青苞更是乐见向来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事换人承担,两人每天都笑得开开心心,令她为之气结。
一样都是午餐、晚餐、消夜入胃,应御飞和江青苞是化为肉眼所能见的结实肌理,秀逸的海桐却将热量转化为无形的二氧化碳,随着呼吸而排出体外,只有她……完完全全将恼人的热量加诸在小肚肚上的游泳圈,身体曲线趋近圆形,让她越来越像白里透红的红豆麻糬。
难道这就是身为女人——嗅,不,应该是身为“易胖”女人的悲哀吗?
“明明压力这么大,明明运动量比以前窝在办公室里多上一倍,为什么体重不减反增咧?唉……”好哀怨的娇嫩嗓音由电脑荧幕后飘送出来。
“因为你刚刚啃了一个汉堡、一杯奶茶、两颗小笼包、鸡翅膀和杂七杂八的卤味。”海桐残忍的应话随即为圆圆解惑。
“小桐,你很讨厌耶,干嘛说得这么直接。”
“是你自己要开口问的。”海桐一面测试着电脑,一面与她打屁。
“我在自言自语嘛。”圆圆嘟着嘴。
“好好好,随便你爱怎么自言自语,你既然空闲下来,顺便帮我跑一趟国外部,早上国外部拨了电话来,上回我修理国外部电脑申请的款项下来了,去拿吧。”海桐半命令道,挥挥手驱赶她。
“小桐,你真好!你一定知道我很想念国外部的同事,所以叫我回国外部一趟,顺便帮你办事,对不对?”圆圆自行解读。
海桐翻了个白眼,“错,我是要你去国外部办正事,至于你是不是回去‘探亲’不在我的考量内,OK?”
圆圆暗笑了两声,对于海桐别扭的口吻感到有趣。
“随便你怎么狡辩罗,呵呵,我早去早回。”圆圆开开心心地收拾满桌凌乱的文件后,一溜烟地跑出保全部,将海桐在她身后嚷嚷的那句“谁在狡辩了”远远抛诸脑后。
啊——终于踏回国外部的地盘!空气多么清新!花儿多么芬芳!啊!
圆圆感动莫名地站在门口傻笑。
办公室的自动门打开,正巧要到会计部送文件的雅芳以同样惊喜的表情嚷道:“圆圆?”
“雅芳!好久不见——”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两个星期的分别。
两个女人兴奋地抱在一块。
“我原本还以为你很快就会被踢回国外部,结果你在保全部一待就是两个礼拜!现在情况怎么样?你被踢出来了吗?是不是又可以回来国外部了?”雅芳喜孜孜到口不择言。
“对不起,我还没被踢出来……”圆圆对于自己得以在保全部幸存好生抱歉,“我是到国外部拿电脑维修的款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