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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页

 

  这样思慕,叫任何女性的心灵颤抖。

  第二天,姚伟求来找结球。

  “这次真的要走了?”

  结球不出声,伸手细细抚摸他的面孔,像是想认清他的五官。

  他吻她的手心。

  “我带你去跳舞。”

  她穿出一件舞衣。

  到地的淡灰色纱衣,疏落地钉着亮片,看真了,半透明,令人不敢逼视。

  他十分惊异,“你怎么会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结球微微笑,“我也有杀手锏。”

  他带她去夜总会,两人喝香槟,跳慢舞。

  结球嫌细跟鞋子吃力,索性踢掉赤脚。

  夜总会女歌手看到了,微微笑,唱道:“我看见你们在体育厅跳舞,你俩都踢掉了鞋子,随着节奏与怨曲的拍子,你会否教我跳非常慢的舞步……”

  “她在调侃我们。”

  “我爱你,结球。”

  “我也是。”

  他俩依偎着细语。

  “足够结婚吗?”

  “在这样的良辰美景,我们不谈杀风景的话题。”

  “你说得对。”

  原本以为可以跳到天亮,但是医院急召姚伟求医生。

  姚说:“有病人大动脉破裂内出血不止。”

  “快走。”

  “你呢?”

  “我自己叫车子。”

  “我不放心。”

  “别噜嗦,病人等你纳命。”

  第六章

  凌晨,他的电话来了。

  “自三岁读幼稚园起我就希望做医生,刚才,把病人腹部打开五公分,找到破裂动脉,缝合止血,四十分钟救回一命,立竿见影,非常有成就感。”

  结球微笑。

  他又说:“我爱你,结球。”

  但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不是痴迷的爱,而是尊重的爱。

  第二天下午,他来接她往飞机场,他送她一件他穿过的毛衣。

  她知道他的意思,立刻套在身上,毛衣仿佛还有他的体温。

  他轻轻说:“毋忘我。”

  在机舱里,邻座是一位老太太,旅程还未到一半,已经呕吐。

  结球照顾她,取出私家寿眉茶叶,请服务员泡了扶她喝下,又把座位让出,给她躺一下。

  她自己跑到经济舱后座去。

  有人走过来说:“谢谢你,林小姐。”

  结球抬头一看,是个年轻人。

  他解释,“老太太是我祖母,刚才我睡着了,她竟不叫醒我。”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她好多了,叫我道谢,称赞你难能可贵,不但不嫌她,还照顾周到。”

  结球只笑不语。

  “我叫程育龄,这次专程陪祖母到长岛定居。”

  结球点点头。

  飞机遇着气流,服务员请他返回座位。

  他说:“林小姐,你坐我的位子。”

  结球不反对,与他交换。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

  结球轻轻说:“还有几个钟头就到了。”

  老人睡了一觉,醒来吃了半碗面,精神好得多,可以坐起来。

  年轻人亦返回看视祖母。

  快抵[土步]了,老人告诉结球,她三十二岁就做寡妇,守大三子一女,现在有孙儿八名,曾孙七名。

  她说:“没想过再嫁,先夫待我太好,无人可以代替。”

  年轻人笑着补一句:“先祖父是第一批铁道工程师,留学英国。”

  老太太所说“无人可以代替”这几个字叫结球震动,她们那个年代,感情上一切以好与不好代替,无非都是命运。

  她们不懂得花巧的言语像热爱狂恋痴心迷醉,只是说:他对我极好。

  他去后她在感情上已没有遗憾。

  飞机降落,年轻人给结球一张名片。

  他这样说:“纪裘,有空联络。”

  他自英文拼音翻译出来的中文名字错了,但是结球没有更正他。

  她没有寄舱行李,只手提一只大袋,不消一刻钟便出了海关。

  袁跃飞在等她。

  他穿着件黑色长身皮大衣,戴墨镜,本来就英俊的他此刻像一个到荷李活发展的功夫片明星那般夺目。

  她笑看迎上去。

  他替她接过行李,“你瘦了。”十分怜惜,紧紧拥着她肩膀。

  在该一刹那结球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完全升华,此刻他对她只像好兄弟。

  她觉得宽慰。

  他开一辆MB小跑车,结球一看,摇头说:“我不坐敞篷车,日晒雨淋,太吃苦。”

  他一按钮,神乎其技,软车篷在三十秒钟内罩妥车厢。

  “请,殿下。”

  在车上,他谈的不是公事,而是思讯。

  “思讯告诉我,你要正式领养她。”

  “呵,她同你说了。”

  “这样大事,为什么不先与我商量?”

  “面对面讨论岂非更好,她对你怎么说?”

  “她非常乐意,喜极而泣。”

  结球喃喃,“可怜的孩子。”

  “结球你要三思。”

  “你不赞成?”结球讶异,“我以为凡是对思讯有益的事你都会踊跃同意。”

  “你是领养她做女儿。”

  “正确。”

  “你怎么生得出这么大的女儿。”

  “何必计较细节,领养手续未必通过。”

  “带着这么大的女儿,你怎么嫁人?”

  结球笑了,“阿袁你真可爱,外表超现代,打扮得像电子游戏机里杀手般造型,但是内心婆妈,挣担心友人的归宿。”

  他讪讪地不出声。

  这是一个阴天,二月天,出奇寒冷,若不是穿着姚医生的毛衣,恐怕会打冷颤。

  “那小医生仍在追你?”

  阿袁也提起了姚。

  结球笑笑,“不过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是吗,”他冷笑一声,“叫他游泳过来见你他都肯。”

  结球看看窗外。

  不知怎地,她几次来纽约,都是这种天气,两年前跟王来开会,汇报在华设厂研究结果,一连五天,亦这样阴灰,不见天日,满地泥泞。

  那时她已发觉王是街头战士,在大街小巷穿插,悠然自在,知道结球喜欢美术,带她四处逛,肚子饿,争取时间,吃街边热狗。

  结球记得她一时间看了许多艺术品,兴奋过度,一时不能消化,整夜失眠。

  结球垂下了头。

  “在想什么?”

  她揉揉眼,“只是累。”

  在现代美术馆,她看到奥利维蒂厂在七十年代初出产的一台叫“情人”的手提打字机,大红色,设计可爱。

  她叫他看。

  他笑,“这叫打字机,私人电脑未发明之前,全靠它了。”

  “可是,它不能与外界联络。”结球困惑。

  “彼时连传真机尚未发明,也没有无线电话。”

  “哗,所有现代设备都仿佛在最近十年面世,从前怎样过日子?”

  他告诉她:“岁月比较悠闲,情侣可以有时间到郊外喝茶,沙滩漫步。”

  结球说:“是,像电影《金技玉叶》般情怀。”

  过两日,他们要走了,他送她一盒礼物,相当重,打开一看,是那架叫情人的打字机,以及一卷原名《罗马假期》的录影带。

  她十分惊喜,“你自什么地方找到?”

  他只是笑。

  那台打字机,至今放在书房做装饰品。

  这时,阿袁把车停好。

  “咦,”结球说:“回办公室?”

  “当然,先见一见令群。”

  “是。”

  结球梳好头发,抹一下口红,吸进一口气,挺胸收腹。

  袁跃飞大力拍她背脊,她故意呛咳数声。

  往日的俏皮及斗志仿佛回来了。

  周令群看到结球,眉开眼笑,立刻带她巡视公司。

  美国人见到这般阵仗,也暗暗佩服,但是又有三分茫然,这些Chinks竟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只见一个明艳的女主管带着一对金童玉女似助手,步伐整齐,穿高雅深色西服,英语说得比他们还准确,身量长相比他们高大英浚挖苦漫画中令西方人怀念的,拖辫子伸长脖子吊梢眼的华人何在?眼前的是新品种,浓眉大眼高鼻梁,动辄引用英美管理宝鉴+术语,叫他们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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