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沈孀点头直言不讳,“我虽然人在北京,却在苏州这里布了眼线,有关于你的一举一动,生活作息我都要清楚,包括你参加乡试,包括你的合作经商,包括你那些原是炙手可热,却在一夜之间乏人问津的字画,全都是出自于我的授意。”
洛伯虎冷笑了,“大婶,你的恨意可真是深浓啊,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是该说声谢谢您的‘盛意照拂’,还是该说声谢谢你多年来的‘不离不弃’?”
“不用谢我,要谢就去谢你那无缘的父亲!”沈孀冷嗤。“我千方百计找人断你生路,只除了你的女人缘,哼!有其父必有其子,我早料准了你要步上你父亲的后路,身陷女人情网,一辈子难有长进。
“我听见了你甚至胆大包天地去招惹了那些个,若非将军女儿就是女帮主的女子,我原想着早晚要来为你收尸,却没想到朱载荠突然在那时下了决定,放下北京城里的一切移居苏州。
“我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么多年来他的人虽在我身旁,也和我再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人前与我相敬如宾,但他的心,却始终是放在湛雨凝身上的,他年纪渐老,思念过往的心却是一日甚过一日,不顾众人的阻拦,他辞官来到了苏州,三不五时便去到她坟上和她谈天说地,却与我这明媒正娶的发妻,三天里说不上两句。”
“莫怪你要恨我……”洛伯虎竟然还能够笑出来,“大婶,原来你竟然连个死人都斗不过!”
“少跟我耍嘴皮子!”沈孀怒斥,“是我疏忽了,一到苏州后便全心全意搁在朱载荠身上,念着他又去了湛雨凝坟上几回,守着怕他又去看上了哪个江南小妖精,却疏忽了对于你的防备,也疏忽了紫儿这孩子,所以才会让你有机会可以和她生出了纠葛……”
懊悔的紧咬唇,沈孀头一回松缓了语气,“若非为了紫儿,你这辈子休想知道这些事情,更别指望能认你的亲人了,但是现在……”
她深深吸口气,定定地觑着洛伯虎。
“我既然愿意告诉你,就是已经决定抛开一切,不在乎你会如何对付我,或是去和朱载荠相认,我只求你……”她脸上出现了为人母者的脆弱表情,“放过了紫儿,一切不满只管冲着我来,只求你别伤害了我的女儿。”
放过紫儿?
别伤害她?
洛伯虎仰首,颓然合上了眼睛,若非心情太差,他真的会大笑。
她求他别伤害了紫紫,天知道在两心相许了后,她已是这世上他最不愿意见到受伤的人了,但这会儿会不会伤害到她,决定权已不在他的手上了。
果不其然,他早就知道不该给老天爷机会,给祂能够再度伤他的机会了。
造化弄人,让他甫出世就被迫背满了仇恨,只能够苟延残喘、胡混度日,而现在在他终于了然了一切之后,却又再度狠狠重击他一次……散姻缘哪!果真是天已注定!
“你回去吧。”良久后他终于出声,声寒心冷,他张开了眼睛却没有看向沈孀,“我知道了。”
“那么你会放过紫儿吗?”沈孀犹不放心,走了几步之后再度回首看着他,“还有,算是我求你,别告诉她今日我所说的一切,我不想让她对我这母亲感到失望。”
洛伯虎冷笑,“你倒是算得精,既不想伤害她又不想让她知道真相,所有坏人的角色,都得由我一个人包办就是了。”
“不告诉她……”沈孀面色微惭,垂首咬唇,“也是为了想要保护她。”
“保护她什么?”洛伯虎冷哼,“保护着别让她知道她有对貌合神离的父母亲?保护着别让她知道她有个工于心计的母亲?还是保护着别让她知道她爱上的男人,是她的同父异母兄长?”
沈孀没作声,好半天后才幽幽低语。
“这些年来金满常劝我放下仇心,原谅你母亲,放过了你,她还说仇字是把双刃的刀,在伤了别人的同时也会伤害了自己,但我始终不信,总想着我这辈子最最在乎的只是想得到朱载荠的心,既然早已没了指望,那还能有什么伤害是我承受不起的?却万万没料到……”
她闭上眼睛,头一回在语气中注入了悔意。
“竟会是连累了我最爱的女儿来代替我受过……”她深深吸气,僵硬出声,“你会愿意帮忙想来也是在乎着她的,所以……谢谢你的体谅,以及……对不起!”
洛伯虎没理会,对于那句“对不起”不屑搭理。
“你……”沈孀觑着他,“会去认你的父亲吗?”
他面无表情,“认他做什么?这么多年来没有他我还不是一样活了下来,反倒是在知道了他之后……”他哼口气停顿下来,因为不想再和眼前女子说话了。“你走吧。”他的语气变得狠厉,“我不想再见到你,一刻也不想,你让我作呕至极!”
沈孀咬唇快步走到门边,却在打开门后,整个人被吓傻住了。
在她眼前,那僵立在门外,以手捂嘴不许自己哭出声,却早已满脸泪痕的人正是朱紫紫,在她身后,是既忧心且惭愧的老嬷嬷金满,以及摇头满脸遗憾的月老。
“金满,你怎么……”沈孀吓退三步,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骂贴身嬷嬷没有尽职,竟让她的女儿听见了方才的一切。
“不许怪金满,是我逼她不许出声警告你的!”朱紫紫抬眸,恨瞪着母亲,用手背抹去了泪水,“若非让我亲耳听到,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还有,若非老天爷帮忙,加大了风雨,而屋里的人又沉浸在往事里,否则早该发现她的存在了。
“紫儿,你别怪娘,当年是他母亲先对不起咱们的,而娘今日会这么做,无非是想要保护你呀!”
沈孀企图伸手去碰女儿,却让朱紫紫冷冷地甩脱了。
“不要碰我!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为什么你们上一代的恩怨要由我们这一代来受罪?”朱紫紫跳开,宁可站在雨里让雨淋,也不愿让母亲碰到自己。
在洛伯虎送她回家之后,袖儿慌慌张张告诉她有关于王妃家审的事情,她听了后焦躁难安,立刻猜出母亲是去寻洛伯虎的晦气了,她撑着伞冒着雨匆匆赶来,却没想到,刚好在门外听见了一切。
“紫儿!”沈孀伤心落泪,一只手僵停在半空中,“你别这样,娘知道这件事是娘的错,你乖乖先跟娘回去,回去之后任你想要娘怎样补偿你都可以……”
“补偿?补偿?!”
那被雨水不断扫掠过脸庞、一身狼狈的小人儿微现癫狂,在雨中大笑了起来。“怎么补偿,齐王妃,你当这世上凡事都能有的吗?也都能够补偿的吗?我问你呀,娘……”
原是娇沁甜美的嗓音经过了雨水洗刷,变得既苦且寒了。
“心碎了可以修补的吗?对母亲的崇拜仰慕转成了恨还能够有救吗?还有我身上的血……”朱紫紫伸手自发上拔出一只金钗,在沈孀等人的尖叫声中,用力插入自己的手腕,任着殷红鲜血在雨中淌流下来。“我想要换掉它,我不想再姓朱了,我不要当他的妹妹,也可以吗?”
“紫儿!你别这样,别这个样……”
沈孀被吓坏了,和金满手忙脚乱地想靠近朱紫紫阻止她,却让她给挣逃了。
“够了!朱紫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