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在桑肯恩口中如同嚼蜡般索然无味,他之所以出来晚餐,不过是抱着极渺小的一丝希望,他期盼能在餐桌前看见她,他需要知道自己是否被原谅了。
冷静之后,他承认刚才在前厅对她所做的事是多么无礼且不可原谅。那个女孩并未做错什么,错的是他不听使唤的自制力,而他狂暴粗鲁的举动正如娜娜所言——吓坏了她。
虽然桑肯恩不会承认,但他却害怕极了。今天之前他从未想到自己对安黎莎怀有如此强烈的拥有欲望;而认清这件事后,他就像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迎头击中般地难受。
女人对他而言总是可有可无,而安黎莎为什么竟该死地不同?尽管尚未弄清楚这问题的答案,他认为自己该解决刚才在前厅所发生的尴尬。牧场的工作会耗去他很多体力,他不希望未来的每一餐都吃得食不知味。
娜娜仍在原地瞪着他,桑肯恩放下汤匙站起来,面无表情对她说:
“把她的晚餐装盘,我送到房里给她。”
“你?送晚餐给黎莎?”娜娜皱起鼻子。“不会有用的,你忘了惹她生气、让她哭的人是你?”
桑肯恩用着警告的眼神望向娜娜,而娜娜也很清楚那是要她闭嘴的意思。老板情绪不佳,即使是一向直呼肯恩名字的她也只能吐吐舌头照他的吩咐去做,把沙拉、面包和鸡肉浓汤摆上托盘递给他,考虑了半晌又迟疑地问:
“你会向她道歉吗?我去看她时,她羞愧得连抬头看我都不敢,你应该做点什么让黎莎明白她不需要如此,毕竟——”她瞄了他一眼。“她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知道错全在我,如果你允许,我正尝试去做一些弥补。”
娜娜会意地侧身让出路来。
“你的尝试可得耐心点,想想你欠她的可不只一句‘对不起’。”她叮咛着,而桑肯恩已经不耐烦地走开了。娜娜耸耸肩,开始准备端食物给霍奇。
该死!连娜娜都在告诉他该怎么做,而她不过是刚巧撞见了他们的接吻。不,诚实说来那不算一个吻,充其量只能算是“攻击”。他攻击了那个柔弱无助的女子,他幽默地挖苦自己一下,这不就是此刻他拿着托盘的原因?
越靠近她的房间,桑肯恩的步伐越慢,行事一向甚少犹豫的他忽然间迟疑了起来。要是她还在哭怎么办?他无法应付一个满脸是泪的女人,尤其他根本还没有想出该对她说些什么。
再怎么拖延都是可笑的,屋子就这么大,他能花多少时间去走?一抬头就已经到了客房门口。他举手,又放下,第一次讶异自己居然这么紧张。他微微扯动嘴角,适时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进去求婚!而他早就决定这辈子不会要求任何女人和他共组家庭了。
想通了之后,桑肯恩举手轻轻敲了敲门。他可以应付的,不管安黎莎已经恢复平静还是仍在哭泣,他一定可以冷静超然地安抚她。
推开门走进房间,桑肯恩发现安黎莎已经不哭了,她好象在缝补着什么。
缝东西?这是她发泄情绪的奇怪方法吗?桑肯恩蹙眉往她走去,她的反应却说明了她以为进来的人是娜娜。
“谢谢你,娜娜,我没事了,晚饭我等会儿再吃,你——”安黎莎放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一抹笑容就在看清来者是桑肯恩时便消逝无踪,脸色也益显苍白。
桑肯恩把拖盘置于桌上,嘲讽地说:
“很明显,你从不曾想过我会替你送晚餐来。”
“劳烦你了。”安黎莎只能这么说,双手竟不可控制地开始颤抖。
桑肯恩眯起眼睛,因为他看见了她紧紧相握且不断颤抖的手;他看得出来她很害怕,他更清楚让她怕得发抖的人是他,这一点令他几乎又要发怒。
“没有人亲吻过你吗?安小姐,还是你只对我的吻感到厌恶?”他邪邪地问,刻意想激怒她。
可惜安黎莎没有勇气对他生气,她最不想做的便是和一只狮子对峙;桑肯恩失去控制时会变得多么强硬蛮横,经过了这一次,她应该更清楚。
她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敢,低着头以强装出来的淡然说:
“你在前厅对我所做的事是不可原谅的,如果住进牧场代表我得接受这样的侮辱,我希望你允许我立刻离开。”
这些话让桑肯恩想起自己送晚餐来的目的,他是来安抚她,并非赶她离开。
“你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他问,语气不再讥嘲。
“我可以去依玲那里,她——她曾邀我和她同住。”
“依玲那里人来人往,口耳相传,你喜欢天天有人同情地问起有关你五年前离开天使镇的原因?”
安黎莎倏地站起来,终于直视他的双眼,只是她的眼神像是溢满着受伤的神情。
“你——你没有资格提起这件事!”她稍稍提高了声音,有股冲动想把往事对他和盘托出,让他明白自己才是最最不该拿这事来伤害她的人。
桑肯恩有些讶异她的爆发,随即耸耸肩。
“抱歉,我无意提起令你难过的事,我只是想提醒你依玲那儿并不会比这里适合你。”
“环境无法完全适合我,但我必须学着去适应环境!在外头几年我早已学会这点。”她坐回床上,继续替衣服做粗缝。“谢谢你替我送饭来,如果没别的事——我想继续我的工作。”
他没有离开,反而靠了过来,好奇地盯着她手中的东西。
“你在缝什么?”他问。
“衣服。”
“衣服?需要衣服为什么不去买?要这么辛苦自己缝?”
“我要是有钱就不会寄居在这里,而且这衣服是做来卖的,不是我自己要穿的。”她淡淡地回答,一心只希望他尽快出去,好让她加速完成这件衣裳。
“你帮娜娜的忙就能住在这里,而这里衣食无缺,你何须急着赚钱?”
她抬起头看着他。
“我需要挣来的每一分钱来帮我离开这里、离开你。”安黎莎声音虽低,却很清晰地传遍整个屋子,当然也传进了桑肯恩的耳里。
“你不能离开这里!也不能离开我。”桑肯恩由齿缝挤出第一句,却把第二句咽回肚子里。
“我要走。”安黎莎头也不抬地回答。
“为什么?就因为我在前厅对你的侵犯举动?”桑肯恩走近一步,再次解释:“那只不过是个吻,你不需要这么——”她受伤及恼怒的表情令他无奈地住口。
“好,好!我愿意为刚才在前厅所做的事向你道歉,是我无礼的冲动冒犯了你,请你原谅。这样可以了吧?你能不能别再提起离开的事?”
“如果发生在前厅的事对你——对你而言是如此轻贱,为什么你还要做它?”安黎莎既生气又羞愧,她一味低头将针穿过布料,这只不过是在掩饰自己多变的情绪,实际上她根本心不在焉,几次差点扎伤了手。“我迟早要离开这里,你下午的行为只是增添了我的决心。”
“我绝不允许你再回去过那种孤单无依的生活,绝对不行!”桑肯恩懊恼地背过身去。轻贱?他对那个吻有太多的感觉,但绝对没有“轻贱”的意思。而且他已经道过歉,她究竟还要要求什么?天知道他对她已经做了这一生中最大的让步。
“你无法命令我,桑先生,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安黎莎的勇气终于被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