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海瑞说谎,不值得相信。”这句话在安黎莎脑海的另一侧响起,但这个声音仍然无法完全驱走她的伤心。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就为了那一个无心之过?父亲为什么不想想她才是受伤最深的人?她犯下的错难道得用一辈子良心的苛责来偿还吗?
安黎莎就这么伤心欲绝地跪在父亲墓前落泪,直到夕阳映照整个墓园,天色渐渐昏暗,才起身回家。
她想通了,逝者已矣,来者可追;而她总得把日子过下去,既然她不会嫁给葛海瑞,又何必在乎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她得努力赚钱好偿还那笔丧葬费用,等她什么都不欠葛海瑞时,就能抬头挺胸地把父亲的遗物拿回来。
夕阳余晖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步出墓园,劲风无情地吹袭着她的衣衫,这份孤独给人无限的落寞之感。
在杂货店里,潘依玲满怀关心地看着安黎莎。
“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依玲边说边伸手摸摸安黎莎的额头。
她勉强笑笑,并轻轻拿下依玲的手,说道:
“我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精神比较差。”
“真的没事?”依玲依然狐疑。
“真的没事。”
“没事最好。”依玲终于放心地继续结算上个月的帐,嘴里仍不忘吐出一些关怀的话语:“你不晓得我有多担心你一个人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那实在不妥当,只要一想到你有紧急状况却没有人能帮你,我就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会的。”安黎莎微笑。“这么多年来,我觉得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学会照顾自己,依玲,你真的不需要替我操心。”
“为什么你不干脆搬到热闹点的地方?再怎么会照顾自己,你终究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在许多方面比不上男人,这是我们女人不得不承认的啊!”
的确,就像力量。
安黎莎叹口气,略带无奈地说:
“我很清楚这一点,女人被赋予的先天能力和男人有很大的差异,这是我怎么努力也无法赶上的。”
依玲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女人还是需要有个男人来保护,如果你能找个好对象结婚的话,哪怕是住到人迹罕见的丛林去,我都不担心了。”
结婚?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跟她谈结婚?
一阵冗长的沉默之后,安黎莎缓缓开口说:
“我去找过葛海瑞了。”
“你拿回你父亲的东西了?”潘依玲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来看住安黎莎,眼中充满了好奇的眼光。
安黎莎摇头。
“除非我能完成我父亲临终前的嘱咐,否则他拒绝把我父亲的遗物交给我。”
“拜托,他只不过是替你处理了你父亲的后事,就自以为能主宰你了?真恶心。不过黎莎,我倒不知道你父亲还留有遗嘱,他不是死于心脏病突发吗?”
“葛海瑞宣称我父亲过世前对他交代了一些事,包括处理他的后事。”
“是吗?”依玲的怀疑非常明显,可见葛海瑞的话实在值得商榷。
“我也不相信。”安黎莎苦笑。“天哪,我实在不能相信,我不能——”她将痛苦的脸埋在双手中。
依玲丢下笔走近她,神情和声音都透着关怀。
“怎么了?黎莎,出了什么事?”她搂着她的肩。
安黎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
“葛海瑞说我父亲临终前答应把我嫁给他,就因为如此他才肯出钱替我父亲厚葬。我不相信,依玲,我不相信我父亲要我嫁给这样的人,他不会——他没有理由这么恨我!”说完,安黎莎便伤心地啜泣起来。
“我的天!这——这怎么可能?葛海瑞的年纪几乎是你的两倍,你父亲不可能会做这么糊涂的决定,一定是姓葛的在说谎,你也知道他为了达到目的往往是不择手段的。噢!别哭了,黎莎,你不会相信那个人渣说的话吧?!那不是事实,是阴谋,是他为了得到你所策画的阴谋!”依玲忿忿道。
安黎莎拭干眼泪。
“谢谢你这么说,你不知道,相信我父亲终究还是关心我的幸福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葛海瑞没对你怎么样吧?他若敢强逼你,我是不会放过他的!”依玲咬牙切齿,几乎就要大拍桌子。
“谢谢你这么帮我。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得还清他替我父亲办理后事所花的费用,绝不能让他以此为借口来逼迫我,我什么都不想欠他。”
“这当然!”依玲附和:“鬼才愿意欠那家伙人情呢!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和潘刚会——”
依玲的话马上就被安黎莎举手打断。
“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你已经帮我够多的了;要还给葛海瑞的钱我要自己想办法,那是我该做的。”
“拜托让我帮你,黎莎!我几乎可以想象葛海瑞那混蛋会如何对你狮子大开口;你刚回到这里,一切都才刚起步,哪有能力——”
“所以我有点事想拜托你,依玲,希望你能帮我。”
“我本来就想帮你,只怕你会拒绝。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的,你尽管说,我一定尽力。”
“我计划在屋外种一些菜——”
“种菜?”依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黎莎,垦地种植是粗重的工作,你怎么做得来?”
“我总得想法子让自己有点收入,否则不仅无法还清葛海瑞的钱,恐怕连生活都会有问题。”
“要赚钱还有别的方法,挖土、播种、除草、施肥这些粗活都是男人做的工作,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做得来?这样会累坏你的,你不会真要这么做吧?”依玲蹙眉,急急地问说。
安黎莎低下头。
“我想我该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希望能和镇上的人保持一段距离。种菜让我能自给,多余的可以出售,这项谋生能力很符合我的需求。”
“黎莎,并不是每个人都和葛海瑞一样混蛋,你该知道天使镇上绝大多数都是善良热心的人,你没有必要躲着他们。”
“我知道他们多半都很好,就像你。”安黎莎苦笑。“我不想和太多人接触完全是自己的因素,我——也许你能了解,现在的我极度渴求宁静。”
“你害怕人们问起你离开天使镇的原因?”依玲终于问到了问题的核心。
“我无法奢望他们都像你,对我关心却又体贴地不问问题。”
依玲笑了。
“噢,我当然爱问问题,只不过我更知道克制。那年的事一定伤透你的心,我自然明白你不愿多谈的心理。”
“谢谢你!”安黎莎深受感动。“你几乎是我在这儿唯一的朋友。”
“如果你愿意,朋友绝对不会缺的,因为你是这么善良而坚强。”依玲一面说、一面担忧地看着她。“你依然坚持要垦地种菜吗?我实在不觉得那是个好主意。”
“我是决定了。”安黎莎点头。“不过我打算用别的方法替自己先赚点钱,毕竟菜不是种下去就立刻能收成的。”
“别的方法?”
“是啊!我打算先跟你买一块布。”安黎莎微笑地告诉她,然后目光就开始移转到店里的每一块布料上。
一夜未曾阖眼的桑肯恩正坐在床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他的心里正纳闷着安黎莎去找那该死的葛海瑞做什么。姓葛的是天使镇上被公认的奸险小人,名声甚至比他还差,安家那个小淑女会和他有什么牵扯?
天杀的!他绝对不是为了这事而彻夜未眠,那姓安的神经质女人要怎么过她的生活是她的事,就算她愚蠢得和葛海瑞那种人渣走在一块儿也和他没有丝毫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