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茫然失神的脸,看着那双烟水蒙胧的眼,胸口大痛。“燕姬!”
“恩典,对不起。”她哑声低语。
他一愣,没想到她竟会对他道歉。
“都是我爸爸,害得你家破人亡,我真的很抱歉。”她哽咽着,眼泪一颗颗坠下。
“燕姬,这不能怪你,不干你的事。”他焦急地劝她,不忍看她哭得这么伤心。
“爸爸的错,就是我的错,我不能置身事外。”她哀伤地红着眼。
他木然无语。
“恩典,我不怪你想报复,不怪你是因为那样才接近我,我只是……只是很想知道……”她看着他,视线却模糊。“你是不是……从来没爱过我?”
她问得那么胆怯,那么不确定,却又坚强无比。
她明明很怕听到答案,却又坚持知道真相,她真是个勇敢的女人。
她令他难以抵挡地心折——
“我爱你,燕姬,或许我一开始的确是为了报复才接近你,但我现在是真的爱你。”他沙哑地、真诚地表白。“我是真心想娶你。”
“你真的想娶我?”她还流着眼泪,唇角却已飞起笑意,她含着泪,甜蜜又酸楚地凝睇着他。
他也跟着湿了眼眶,也跟着一阵甜蜜的酸楚。
“燕姬,我——”
“够了!”这含情脉脉的一幕惊骇了江成峰,他拉回女儿,好怕她堕入爱情陷阱。“燕姬,你清醒点,这小子只是在利用你!他娶你只是为了霸占我们江家的财产,你如果真的嫁给他,肯定会受尽他折磨。你睁大眼看清楚,别让他给骗了!”
对父亲的警告,燕姬只是摇摇头,很坚定地望向父亲。“爸,我相信恩典,他不可能折磨我。”
“你说什么?你居然还相信他?”江成峰慌了。这傻女儿,怎么让个男人骗得团团转还不晓得悔悟?“文彬、文彬!”他赶忙向一直呆呆站在一边的老友求救。“你帮个忙,帮我把燕姬带回屋里,别让她再出来。”
“喔,好。”张文彬回过神,用力扯过燕姬臂膀。
燕姬吓了一跳,连忙挣扎。“张叔叔,你放开我,我还有话跟恩典说——”
“你别傻了,燕姬,听你爸的话,快回屋里去吧。”
“可是我真的有话跟恩典说。恩典,恩典!”她盲目地朝未婚夫伸出双手,心碎地喊着他的名。
杨恩典大为心痛,抢上来想拉回燕姬,江成峰却挡在他面前。
“你让开!”他恨然瞠眸。
“燕姬是我女儿,你休想碰她一根汗毛。”江成峰悍然拒绝。
“我是真心爱她的!”
“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江成峰冷哼。“你省省吧,我不会傻到将女儿交给一个利用她感情的男人,让他有机会来霸占江家财产。”
“我对你们家的财产根本没兴趣!”杨恩典抓起江成峰衣领,右手抬起,眼看就要不顾一切出拳痛击。
“不要,恩典,他是我爸爸啊!”燕姬哭喊。
他倏地凛神,咬紧牙关,缓缓放下拳头。
他为了燕姬软下心,江成峰可毫不感激,反过来重重赏了他一拳,划破他嘴角,暗红的血流落。
“恩典!”燕姬大惊,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张文彬的钳制,往心爱的男人飞奔而去。“恩典,你没事吧?你痛不痛?”
“我没事,别担心。”杨恩典展袖抹去唇畔血迹,朝她淡淡地、安抚地笑。
温柔至极的笑意逼出了燕姬满腔酸苦,她垂下眼,抓住他衣襟,蓦地痛哭失声。“对不起,恩典,对不起……”
月光下,她哭倒在他怀里,身相拥,地上的影也暗暗缱绻。
江成峰愕然瞪着这一幕,额前冷汗直冒,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这个笨女儿,怎么会笨到这地步,竟然向一个欺骗她感情的男人道歉?
他又急又气,一口瘀血再也忍不住,窜过喉咙涌上来,像喷泉似的冲出嘴,洒遍他胸口——
“爸!你怎么了?!”
第十章
燕姬在江成峰房门外的走廊颤抖。
父亲是害得她未婚夫家破人亡的元凶,未婚夫一开始是为了报复才接近自己,她最爱的两个男人彼此仇恨,谁也容不下对方。
她爱恩典,爸爸却不让他们俩在一起,她抗拒他的命令,结果把他气得吐血
这个晚上,实在发生太多事了,每一件,对她都是严重打击,她真的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燕姬,你别太紧张。”杨恩典不忍地看着她宛如风中残烛的姿影,试图安抚她。“董事长不会有事的。”
“恩典,恩典……”她握住他衣襟,哑声唤他,伤心的眼泪滚落。“我该怎么办才好?我竟然把爸爸气成这样,我真是个不孝的女儿。”
他心疼地凝视她凄凉的泪颜。“不是你的错,燕姬,是我不好,是我……害你必须承受这些。”
是他,害她必须面对这样的打击,如果当初他不接近她,不设计让她爱上自己,她今日也不必受这样的苦。
江成峰说的没错,他的确在折磨燕姬,他已经在折磨她了——
杨恩典心神不定地想,正难受的时候,江家的家庭医生缓缓从江成峰房里走出来。
燕姬连忙迎上去。“路医生,我爸爸怎样了?他还好吧?”
“他没事,只是今晚喝多了酒,情绪又太过激动,所以才会晕厥,我刚给他注射过镇静剂,让他好好睡一觉。”路医生安抚她,顿了顿。“不过有件事我想应该跟你说。”
“什么事?”
“这件事,你爸爸一直不让我告诉你,但我想你迟早应该知道。”路医生语重心长,脸色凝重地看着她。“他得了胃癌。”
“咦?”燕姬一时没听明白医生的意思。
“你爸爸得了胃癌,已经是末期了,他活不久了。”
他说什么?爸爸得胃癌?
晴天霹雳打得燕姬脑子一阵狂晕,身子摇晃了下。
杨恩典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她脸色苍白,好片刻,才找回说话的声音,很无助地望向医生。“路医生,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刚刚说,我爸爸活不久了?”
“顶多不超过半年。”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这不可能,我不相信!”燕姬尖锐地嘶喊,这令她备感煎熬的一夜,圣此,终于逼得她神智崩溃,一声又一声地尖叫。
杨恩典心惊胆跳。“燕姬!你冷静点,冷静点!”
燕姬置若罔闻,她在他怀里极力扭动。“你放开我,恩典,我要去看我爸爸,我要去看他!”
他不自觉地松开手。
一得到自由,她立刻冲进房里,冲向她躺在床上沉睡着的父亲。
他无法挽留,只能黯然追寻她消失在房内的身影,胸口一寸一寸,逐渐僵冷,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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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阒黑的房里,杨恩典躺在床上,被子不知道何时让他踢开了,夜风从半掩的窗扉灌进来,像冰霜,冷冷地浸入他梦里。
他飘荡在云里,雾里,四周一片白茫茫,他试图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远远的,似有一栋高楼,尖塔在云雾缭绕里突出,若隐若现。
他知道自己必须走到那里,爬上那栋高楼,只有到最顶端,才能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
他不确定那是什么,他只是执着地想爬上去。
他走了好久好久,像跨越整座冰原那么久,冻得全身发僵,好不容易,才来到高楼入口。
他走进去,看见一座旋转楼梯,像人类最原始的基因密码那样的螺旋,一直往上纠缠到云深不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