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热。”她出声抗议,配合着手腕清亮的铃铛声。
“生病的人最忌吹风。”他毫不考虑的反驳。
这人有病,处处找她碴、处处跟她唱反调。
“我没病!”病跟伤完全是两码子事。
她挺胸,鼻子对上郭桐雄伟的胸膛。
所有人——包括方才已准备挨聒的昆仑奴在内,统统看傻了眼。
“你不想玩堆雪人了?”郭桐没生气,他成竹在胸的坏坏一笑。
“你威胁我?”她气得跳脚,猛踢地上的雪块出气。
“我说到做到。”
……
水当当在心底诅咒他十几万遍,心不甘情不愿的戴回那大得离谱的帽子,临走前还不忘“赏”给郭桐一记大鬼脸,才一溜烟跑个不见人影。
众目所归,百来双的眼睛全明明白白的瞧见他们落落寡欢的主人微笑,然后露出一口少见的白牙。
没有人作声。
良久,才有人开始咬耳朵。
“——合不会咱们枫林府里快要有个女主人了?”
“啊,那不就是说咱们又能回来啦……”
“老头,咱们快去将张府的工作给辞了……”
“我也是……我也……”
才那么一下子,所有人全作鸟兽散。
昆仑奴会心一笑,心想,他也该去瞧瞧自己以前待过的那个窝,忙了一整夜,真有够累的啦!
第七章
十方枫林府还未就绪,林探雨却轻车简从来访了。
“我接到消息,迫不及待想来会一会小老弟,你不会怪为兄的我莽撞吧?”林探雨头顶镶玉冠,身着宝相花纹对襟冬袍、白绫腰带,丰姿飘逸,神俊无俦。
反观郭桐仍没多大变动,长发、秋袍换成冬袍,一色深邃的黑冥,神色虽不若以往悒郁阴沉,眼底深切的怅惘却依旧。
再仔细一看,他的眼角已有几许沧桑风尘,而年纪比他大上好几岁的林探雨容貌却没更改几分,依旧鲜衣怒马、依旧是人中龙凤。
没道理,郭桐看似样样不如他,却夺走他最爱女人的心,没道理啊!
“大哥不怪我没先到峒庄拜望。”此时相见,没有激情,有的只是恍如隔世的感慨。
“桐弟,你真无情!一去关外数年,没消没息的,要不是为兄托人用销魂冷金笺请你回来,恐怕你还打算这辈子不再见我了。”抱住郭桐,他似真似假的说。
郭桐苦笑不语。
在关外,有多少日子,深夜忽梦少年事,可无计留春住。
“一去经年,仍是一身漂泊,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他漠漠带过,喉舌里尽是苦涩。
“桐弟,你这么说岂不教为兄的万死莫赎?”林探雨略见激动。
郭桐散尽家财,远去关外曾是轰动武林京都的大消息,却无人知道他为何要破釜沉舟、自我放逐。多年来这始终是个谜,而这一切的一切,除了天知地知,只有郭桐和林探雨心中最是雪亮。
郭桐无意再提当年事,他轻轻一笔带过。“惊……大嫂可好?”
礼貌上他该问上一问,实际上,他亦是为她而来。
“她——”林探雨欢容遽变,以一声长叹诉尽万般无奈。
“说来惭愧!”提到宓惊虹,他意气昂扬的俊脸这才流露一丝真情,可真情中又掺着恨意。“她虽嫁我为妻,心却不在我这儿。”
“大哥召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龙去脉有迹可循,一旦知道冷金笺不是宓惊虹寄出的,郭桐心中登时了解了些什么。
“说来不怕桐弟见笑,我已不知拿她如何是好了。”
“夫妻闺房勃蹊在所难免,虹妹不是无理的人,她嫁你为妻理是你林家人,小弟没有置啄的余地。”他会匆匆赶来是以为宓惊虹不知身陷何种危险,一旦只是林探雨为见他一面,所有的理由便不成理由了。
“是我无能,当年你将虹妹让给了我——”林探雨存心试探他。
郭桐截断他的话。“大哥,虹妹如今是你的妻子,别讲伤了她的话,三思。”
林探雨一时语塞,心中端地涌起自惭形秽的感觉。
自他认识郭桐开始,他便是这样,他绝不轻易说人家一句不是,即便所有人全辜负了他。
那种远远不如人的痛楚刚开始是只微不足道的虫蚁,直到乍见惊为天人的宓惊虹,他心头的失落更严重了。
他们林家自祖先世袭爵位,他——林探雨更受皇帝宠爱,破格擢拔为侯爵,位高不可攀。
而他,郭桐,说穿了,是草莽野夫,一个小小的武状元,在他眼中,渺小之至,可宓惊虹眼中却只有他,不管何时何处,当他痴痴追随她的身影时,她的目光却只局限在郭桐的身上。
她对他不屑一顾。
这打击对天之骄子的他来说是项耻辱。
当他将宓惊虹占为己有后,他一度以为那挫败会一点一滴的跟着日子淡去,可他失败了,还败得一塌糊涂,他得到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而这一切,全是因为他——郭桐。
他把所有的帐全算到郭桐头上。
“是我不好,嘴快的毛病老改不过来。”林探雨作势打了自己一记耳光。
“哈哈,你那耳光根本连只蚊子都打不死,骗谁呀?”银铃叮,格格的笑声不绝于耳。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水当当坐在梁上,两脚惊险万状的晃呀晃的。
郭桐明知以她的武功,飞高走低是轻而易举的,可在那一刹,他着实替她捏了把冷汗。
“你是谁?”林探雨皱眉沉声。
“我就是我啊!”她索性将梁上的灰尘掸落,一时洒得林探雨灰头土脸,咳得脸红脖子粗。
“哎呀,真对不住啊,这旧房子年老失修,不知道有没有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她嘴巴嘀嘀咕咕的说,两手却更用力地拍,干脆将手沾的一点尘埃也送给他作纪念,她这人最慷慨不过了!
“姑姑!”真是胡来!“他是我大哥,快些下来。”
他并没有生气,只觉啼笑皆非。
她的喜怒哀乐如纵横沟渠,划分得严格分明,一旦教她看你不顺眼,就算天皇老子她也不甩,这会儿他大哥又不知哪里得罪她了。
“这种大哥不如不要算了。”她横看竖看,就是看他不顺眼。
“姑姑!”他又不能把她揪下来,只有干瞪眼。
“像他那种自私鬼,有哪点配为人家大哥的?”林探雨极尽酸溜的话,她不信聪明如郭桐者,会听不出来。
林探雨的脸果然大变。
眼看郭桐纵容她的态度,他已料出一、二分这少女的来路。
她虽坐得高,林探雨却将她打量得十分清楚。
那股凝在眉梢的邪气实在教人难以忽视,配上她笑靥如花、形成亦邪亦俏的特质,虽非美若天仙,但已够教人一眼难忘。
“姑娘有什么不满的话,为何不下来直接对林某人说?”他客气极了。
“下来就下来。”她才不跟他客套哩,更重要的,是她灵活的眼珠已睨见郭桐即将有所行动。
与其丢脸的被拎下去,不如顺着台阶下。
她身影飘飘,如流风回雪落地。
还没站稳呢,腰肢已被搂进郭桐的身边。
他不能再放任她胡扯下去。“这里坐着,少说话。”他像栽树般将她往太师椅一放。
“喂,我可是替你抱不平。”他居然用那种态度对待“恩人”,狠心狗肺嘛!
郭桐幽暗如深渊的眸爆出峻冷的光束,划过水当当的脸,水当当不由得一窒。
好可怕的眼神!
很不情愿的吐了下舌头,委屈的坐定。
“这位姑娘——”林探雨明知故问。
她那身装束及辫子后鲜血般火焰状的饰物,明明就是魔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