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天,她想到哪去了。
“你这儿很舒适。”她淡淡的转移话题。“你不在的时候,谁来帮你打扫看管呢?”
他是不是听到嫉妒和试探?“这里每天固定有个人来打扫整理。”
“你不在她也每天来?”
“我不知道。也许吧!这间套房不是我的。”他注视她松弛了脸部紧绷的线条,露出微笑。
“不是你的?那怎么……?”嘉茹猝然明白了。“是我父亲的。”
“对。”
“他住在酒店顶楼?他没有……家吗?”
她终于开始询问关于她父亲的事了,敬桐希望这是好现象。或者她毕竟不会让邵老空等待,而愿意去见他一面。
“这儿就是他的家。”
嘉茹思虑着。终究还是问了。
“他没有再婚?”
“据我所知,没有:他-直是-个人。”
她转身走到阳台上遮阳伞下的柳条椅旁,想坐下,又顿住。她父亲是否经常坐在这呢?
她的情感和思潮如波浪起伏,忽然,她觉得父亲仿佛就在附近。嘉茹有些呼吸急促起来。
“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你答应过不逼我,不强迫我。我来不表示一定得见他。你说过我还可以考虑的。”
敬桐一手放在她肩上,发觉她在颤抖,他遂双手扶住她。
“不要激动,嘉茹。这个安排是我的提议,你父亲立刻同意了。我是为了祖安,不是设下陷阱,要你马上和你父亲见面。”
她瞪住他。““他知道我们来了?”
“他知道你和祖安和我一起来,他也知道你还需要时间考虑,虽然他迫不及待的想见你。”
嘉茹跌坐进椅子。“要是我不见他呢?”
“他会非常难过,但是他会谅解。他也说了,不一定非要你去见他,他可以来看你。只要看你一眼,他就心满意足了。”
“不要说了。”嘉茹闭紧眼睛,努力设法平定汹涌的情绪。“我并不是不想见他,我想见他想了二十几年。我也曾想过,只要见他一面,一面就好,可是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又失望。在我完全放下这个想望之后,他突然出现了,我……我没法当那些椎心的痛苦不曾发生过。”
“慢慢来,嘉茹。”他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置在膝上颤抖的拳头。“你已经在这了,其他就顺其自然吧!好吗?”
她慢慢张开眼睛,望进他温柔似水的双眸。“头等舱和车子,都是他的安排?”
“是我的主意。包下头等舱,让车子直接来接,避开出关的排队等候,都是为了祖安。我们要确定他不受到惊扰,对不对?”
她忍不住张开捏紧的拳头,反手握住他。“你费了这么多心思保护祖安,而你还说我对他过分保护。”
他柔柔一笑。“说是为了祖安,其实祖安若安然自在,你也少了挂虑,不是吗?而且车子能开进停机坪,还是藉助了你父亲的关系。”
她抿一下嘴。“他这么财大势大,只手就可拥有半个世界,他非要见我这个穷亲戚做什么?”
“嘉茹,不要再故意难为你自己。你不是在挑剔你父亲,你是在制造理由好理直气壮的拒绝见他,可是你不会因此比较好过,何苦呢?”
她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是真的。
“何况你不是什么亲戚,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呀!”
祖安这时走了出来,一脸的茫然。
“妈,肚子饱了。”他摸着腹部,眼珠子朝阳台转来转去。“红茶呢?咖啡呢?”
“你在飞机上吃了那么多东西,又饿了?”嘉茹站起来。
“他不会非要红茶和咖啡不可吧?”敬桐小声问她。
“他对你是心悦诚服,真的非要不可的话,就看你的了。”她也压低声音。
他眸光闪亮。敬桐了解祖安对她多么重要,现在她放心地把男孩交给他,其意义于他之重,非惊喜二字可以形容。也许皇天毕竟不负苦心人。
***
虽然五十多岁了,邵逸达看上去依然十分健朗。他年轻时乌亮丰厚的头发,如今教岁月抽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变成雪般的莹白。而岁月留下的则是他眼尾、嘴角和脸部的细细纹路,它们未使他显得苍老,倒是流露出阅历丰富的智慧和练达。他的背仍然挺得笔直,神容有些许憔悴,握着烟斗的手微微颤抖。敬桐宁愿相信那是他听到他女儿已抵达新加坡的缘故。
“她现在是什么样子?”邵逸达渴切地问。
“很漂亮。”敬桐答道。
“是吗?她从小就是个漂亮的小公主。”
“其实她不止是漂亮。她……很难形容,邵叔。她很特别。”
尽管事先已知道嘉茹要来,有了心理准备,邵逸达仍然有些激动不能自己地抽着烟斗。
“邵叔,你烟抽得太凶了吧?医生不是要你戒掉吗?”
邵逸达挥挥手。“别管医生了,他们比老太婆还唠叨。快告诉我嘉茄的一切。”
“我所知道的都跟你说了,邵叔。”
“她妈妈没有和她一起来吗?”
“嘉茹的母亲十年前就过世了。”
邵逸达征了怔。“难怪那时候起,我写的信都退了回来。”
“嘉茄说在那之前,她也没收到过你的信。”
邵逸达聚给起灰白的眉毛。“嗯,你在电话里提过。你有没有告诉她,我也没有收到她的信?”
“我说了。她很固执,坚持你蓄意对她置之不理,不闻不问。她还表示她写过信请你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和婚礼。”
邵逸达一向慈蔼、温和的脸沉了下来。当他又把烟斗塞进嘴里,敬桐几乎想放弃劝告,直接阻止他。
“一定是杨曼珍搞的鬼。”
敬桐第一次听他说出他前妻的名字。他简略地告诉邵逸达,嘉茹如何被迫嫁接她已死的丈夫,又背负了一身的债。邵逸达的眉毛拧结在一起
“她有没有和耶个糟老头生孩子?”
“没有。不过……”敬桐欲言又止。
邵逸达精敏的眼睛直视他。“还有什么事你没告诉我?”
敬桐摇摇头。“这件事我答应嘉茹守密,她若见了你,愿意提起,她会自己告诉你。”
了解敬桐耿直的性情,邵逸达没有勉强追问。
“说服她来,很费了你一番唇舌吧?”
“明了她遭遇的那些事后,我想任何人部无法怪她的铁石心肠。一开始她对你非常不谅解,我可以感觉到恨意。”敬桐实话实说。“她结婚时才十九岁,又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嫁给那种人。不到两个月,她母亲去世;第三个月,她成了寡妇,而且担负了一大笔债务......”
“岂有此理!”邵逸达扬声怒道。“她为什么要替那个败类还债?”
“就算她不理会所谓‘夫债妻还’的义务,债主也不会放过她。我找到嘉茹时,她以为我是要债的打手。”
邵逸达又气又心疼得脸色发白。“早知如此,当初我无论如何都要争取到她,把她带回来,留在我身边。我早该知道不能相信那个女人!”
“嘉茹认为她母亲的堕落是你造成的。”
“她本来就是……算了。”邵逸达叹一口气,手指紧握着烟斗。“所以,嘉茹虽然来了,可是还是不肯见我,是吗?”
“我想她心底其实很想和你见面,邵叔,否则她也不会答应来。”更不会冒着祖安会因和陌生的外界接触而受惊的险。他是尽可能的做了些周全的安排,然而她事先并不知道。
“好吧,我等了这么多年,我想我可以再耐心的等个几天。”邵逸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