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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麓见她低着头不作声,完全没有平日那般泼辣活泼,也觉得无趣,走过来挨着她坐下:“我会派人再送信过去,希望他们可以找到你师傅。”

  醉菊挪了挪身子:“别靠那么近。”声音像蚊子一样轻。

  “你说什么?”番麓一边大声问,一边又蹭了过去,这次挨得更紧了。

  醉菊猛然站起来,跺脚道:“你这人…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吗?”

  “你这女人,”番麓站起来,比她高了一截,居高临下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你不懂吗?”

  “谁口是心非?”

  “你!我靠过来,你心里挺高兴的,怎么嘴里就说不喜欢?”

  “我……我……”醉菊气得几乎哭出来,不断跺脚:“我什么时候高兴了?人家正担心师傅,你还来欺负人…早知道就让你死在松森山脉,让狼咬你的肚子,吃你的肠子……”

  说到一半,庞大的阴影已经覆到眼前,惊得醉菊蓦然闭嘴,跟蹈后退一步,不料腰间却忽然被什么紧紧搂住了。

  红唇被番麓的舌轻轻划过,一片火热,几乎快烧起来了。

  “啊…”醉菊大惊失色,眼睛瞪得比任何时候都圆,直直看着番麓可恶的笑脸。

  番麓松了手,笑嘻嘻道:“今晚别想着你的师傅了,想着我吧。”手在僵化的醉菊眼前扬了扬,离开处理公务去了。

  阳凤走进屋里,床上已经空了,不见则尹的踪迹。她心中微微一动,拿里的步子轻轻走到旁边的小房里,探头一看,则尹正弯腰在堆栈得老高的杂物里翻找东西。

  “找什么呢?”她低声问。

  则尹僵住了,好半天才缓缓伸直了腰,转过身来。月光下,阳凤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神采的眼睛。

  当这双眼睛显出这般神采时,他的主人一定已经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一个不可更改的决定。

  阳凤记得,那一年则尹作为北漠王的使者拜访归乐,就在何肃王子府里,她隔帘弹了一曲,举起纤纤玉手,掀开了那么一点点帘子,在那一瞬间看见的,就是这双很有神采的眼睛。

  阳凤的心,像被谁撞了一下。

  事后,则尹告诉她,就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决定,就算得罪所有归乐王族,也要把她娶到手。

  他长得不英俊,比起常见到的小敬安王来,少了三分风流俊逸。可他黑而亮的眼睛,仿佛什么都看在眼里,仿佛天下没有事能让他犹豫。

  “夫君,在找什么?”阳凤再次轻声地问,心中冒出的一点点假设带着惊疑萌芽,她小心地靠近,看清楚了则尹的脸色。

  “没找什么。”则尹坚定的眼神,在面对阳凤的直视时间躲了一下。

  在阳凤的凝视下,他把粗糙的掌,不引人注意地握成了拳。

  阳凤静静瞅着他,似乎已经穿透了他的肺腑,洞悉了他心中一切的秘密。

  他们已经做了多年的夫妻,从归乐王身边私逃,归隐,出山,堪布之战,再归隐……

  一路一路,漫长走来,现在有了庆儿。他们原以为许下归隐相守的诺言,真的可以谨守。

  一个归乐双琴,一个北漠上将军,昔日荣华,都遥寄了洞箫。

  只在今日月下这么一对瞅,仿佛许多的日子,就浓缩成了短短一瞬,都明白了过来。

  “左边的箱子。”阳凤幽幽道。

  “嗯?”

  “你的剑,就放在左边的箱子里。”

  看着娇柔的妻子,则尹的眼眶,骤然热了起来。

  “阳凤……”

  纤纤五指遮住了他的嘴,阳凤仔细端详着他,仿佛看一辈子也看不够,仿佛从来没有好好看清楚过他的模样。

  “真好,庆儿长得像你。他爹爹……是个英雄呢。”阳凤偎依进夫君温暖的胸膛,竭力感受着他的气息,狠了狠心,直起腰肢背过身:“我会在这等你。”

  她咬着牙,跨出小房。回屋挨着床坐下,两脚似乎已经完全找不到知觉了。她也不困,痴痴坐着,就那么在夜色下,石化了般,痴痴坐着。

  隐隐听见屋外脚步声,声音越去越远,每步踏在不安的、心上,直到听不见了,脑子里开始旋转许多往日的景象。阳凤静坐着,月儿悠然地下去,太阳缓缓爬上来,橙红色的光照出她一脸的泪痕。

  “阳凤,该起来了。”娉婷掀开门帘,看见阳凤的背影,愣了一愣,转头瞧瞧空空的床:“则尹呢?”她的声音骤然低下来。

  “他走了。”

  “走了?”娉婷走近,阳凤的表情证明了她的猜测。“天啊…”娉婷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不拦着他?你不是要他发誓陪着你隐居吗?你不是不要他再管这些事吗?”

  阳凤侧过脸来看她,失魂落魄似的,仔细盯着娉婷瞧了一会,似乎清醒了点,反而淡淡笑起来:“我从前不喜欢他打仗杀人,是因为那都是别人的心思,为了权势,为了保住王位,北漠王只当他是个杀人的工具,会拿剑的泥偶。可现在,让他拿起剑的,是他自己。”清晨的微风拂过阳凤的脸,吹动她额前温柔的刘海。

  “这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没人逼、没人求,他心甘情愿的。我不能栏着他。”

  她说得含糊,娉婷却明白了,叹道:“那你和庆儿怎么办?”

  “我和庆儿会好好活着,像他父亲一样,照自己想的样子活着。”阳凤朝娉婷露齿一笑,刹那间美得惊心动魄。

  外面传来笑闹声,两个小的一起醒了,奶娘赶了来,一手抱起一个,去喂稀粥。

  娉婷陪了阳凤半日,站起来默默出了房门。太阳底下,长笑和则庆欢快地在稻草堆下钻来钻去,咯咯笑个不停。

  “爹…爹……”到了晚上,则庆仰头到处找熟悉的身影。

  阳凤一把楼了他,轻声道:“庆儿啊,爹要去做一件他很想做的事。你会好一阵子见不到爹呢。”

  则庆老成的点点头,其实什么都不明白,不到一会,又开始翻箱倒柜,想把藏起来的爹爹找出来。长笑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也一块帮忙。

  严苛的军令一道又一道地下来。家里的米缸渐渐见底,再过十来天,恐怕连孩子们也吃不上稀粥了。

  魏霆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知道则尹走了,用力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如此过了几天,云常大军的举动忽然异常起来,上头的命令连续来了几道,说要缉拿北漠残兵,抓到一个就有不少赏金,同样,胆敢窝藏的会被诛连。

  官兵匆匆来,匆匆去,每来一次,村中都鸡飞狗走,人人惶恐不安。

  阳凤和娉婷,都为则尹担心起来。

  第五章

  占领了东林都城后,何侠一面派兵追捕东林残余的王族和将领,另一方面,下达了焚烧东林王宫的命令。

  在云常兵的火把挥舞下,东林的都城被浓烟笼罩,火焰闪耀在王宫坐落处,烧红了半边天空。

  “王宫…王宫啊!”留在都城中的东林百姓仰头,在熊熊火光和利刀下,泪流满面。

  何侠这一道凶残的命令并非只为泄愤。庞大的军队耗费巨大,要控制任何国家从未拥有过的广阔疆土,必须连战速决。

  毁灭一个国家,必须先毁灭国民的信心和希望。

  当矗立百年的辉煌王宫被云常兵一把火烧成一片平地时,对东林尚存侥幸的子民的信心开始被瓦解。

  承认了百年的王族的象征在火中消逝,这对所有东林子民来说,都不啻于一记重拳打在已经不堪重负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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