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自家骨肉,贵常宁放心不下,亲自送他出营,沉声道:“罗尚是楚北捷带出来的人,要是遇了异常情况,不要逞强,立即派人回营报我。”
贵炎点头应了,年轻的脸上泛起自信的笑容:“要是得了手,也立即派人告诉二叔。”
贵常宁哈哈笑起来:“早去早回,二叔等着你的好消息。”
黎明之前,天色比夜里更暗。贵常宁看着贵炎人马离去,自行回了大营。
大营中其它不相干的几路军仍在休息中,小队小队的哨兵在外围巡视。
贵常宁想着今日也就是等雁林城的消息,没什么大事,索性回去补眠。他一路往回走,穿过自己的亲兵营,跨进军帐,顺手把沉甸甸的甲胄扔到床上,张嘴打了个哈欠。
一只手从身后无声无息掩过来,猛然捂住他的嘴巴。
“嗯嗯……”
贵常宁瞪大眼睛,他也算沙场老将,伸手便往腰后模去,还未摸到剑柄,后脑勺上“克”一声,被人隔着纱布狠狠敲了一下。偷袭者劲大力巧,贵常宁挣了两挣,瘫倒在地,没了知觉。
他一倒下,露出身后偷袭者的身形。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两只眼睛,在昏暗的军帐中炯炯发亮。他瞅着倒在地上的贵常宁,眸中流露出高效不屑的眼神,俯身采了探贵常宁的鼻息,从床下拿出几瓶贵常宁藏着的陈年老酒,又在怀里掏出一包迷药倒在酒里。摇摇酒瓶,将迷药在酒中匀了匀。
“这酒,敬你的大哥,云常的丞相大人。”偷袭者低低说了一句,音色清朗,居然是大营中身份最高的三军主帅何侠。
何侠扶起昏过去的贵常宁,将酒瓶凑了过去,撬开贵常宁的嘴就猛灌。他对姓贵的恨得咬牙切齿,毫不手软,连灌了贵常宁十瓶八瓶美酒,才把贵常宁放在床上,施施然潜迹离去。
哒,哒哒,哒哒!
“求援!”
到了中午,营外奔来一骑快马,骑马者穿着云常军服,浑身浴血,到了营门,仰头扯着喉咙道:“求援!贵炎将军求援!快…快报……”
守营的都认得他是贵炎的、心腹侍卫,大吃一惊,连忙开营门放他进去。
众将得了消息,纷纷赶到主帅军帐。
“求援!求援!”报信的侍卫跌跌撞撞过来,进门就扑通跪倒,喘着粗气道:“驸马爷,我军被东林大军在雁林城外伏击,情况危急,求驸马爷立即派大将救援!”
何侠早猜到如此,脸上却露出极惊讶的表情,冲前两步,站在那侍从面前喝问:“怎么会这样?”
“是埋伏!贵炎将军领着我们刚靠近雁林城,两支东林军一起冲杀出来,我军腹背受敌。”
“埋伏?何人的军队?”
“伏兵领队的是楚漠然。”
“现在战况如何?”
“东林军占了地利,人数又比我方多。我军摔不及防,伤亡惨重,贵将军领着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剩下的弟兄退到衡炼山的山谷里,死守着谷口,将军命我杀出来报信。驸马爷,敌人攻得很紧,弟兄们撑不了多久啦,请速派援兵!”
征讨东林第一战就中了埋伏,云常众将领脸色都一片黑沉。
“立即派援!”何侠当机立断,环视帐中一圈:“嗯?怎么不见贵常宁将军?”
不少将领早就注意到贵常宁缺席,见何侠发问,招了帐外去打探的小兵,问:“贵常宁将军怎么没到?”
小兵刚从贵常宁军帐中回来,答道:“贵将军喝醉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贵常宁嗜酒如命,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听小兵这么一说,众人都皱起眉头。
“我们去看看。”
何侠领着众将领一起到贵常宁军帐,一掀帘门,好大一股酒味直冲鼻尖。
一看,帐内酒瓶东一个西一个,全部都是空的。贵常宁一身酒气,摊开四肢躺在床上,鼾声如雷。
他身边的侍从满头冷汗,不断用水擦拭他的国字脸,急呼道:“将军,将军,快醒醒!贵炎将军求援啦!”
何侠沉声道:“我答应过贵炎将军,他万一求援,只派贵常宁将军领军去救。这可怎么办?”向贵常宁的侍从命道:“快点,用冷水泼,想办法把他唤醒!”
侍从们也知道战况紧急,连忙抬了水来,哗啦一下,泼得贵常宁满头满脸。但贵常宁被灌了搀有迷药的陈年老酒,哪里醒得过来?鼾声依旧。
拚拚命回来报信的是从小跟在贵炎身边的心腹,想着自家将军生死只在一线问,暗恨将军的二叔不争气,猛扑上去跪在何侠脚下,嘶声求道:“驸马爷,不能再等了,请驸马爷另派一位将军去吧。”
何侠俊朗的脸也显出一丝焦急,却又偏偏摇头:“君子一诺千金,何况我是主帅?贵炎将军年少聪颖,临去前请求如有变故,定要贵常宁将军去救,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那侍从急得几乎掉下眼泪,转身到了床前,也不顾身份尊卑,左左右右甩了贵常宁几个耳光,吼道:“醒呀!醒呀!我的爷爷呀,你这不是存心要我家少将军的命吗?”
贵常宁挨了几个耳光,还是睡着,鼾声倒是停了。
众将领对贵常宁这个凭籍家族势力登上大将军之位的莽汉本来就没有多少好感,现在见他这个样子,更加瞧不起他。
那侍从对贵常事无计可施,满心绝望,又回来跪到何侠脚下,咚咚咚咚地磕头:“驯马爷,驸马爷,我家将军性命就在您手上了。驸马爷,我求求您,你派兵吧!”
又转身去求别的将领:“将军,将军们,求求你们。谷口那里,东林军的弓箭就像雨一样射过来,他们都是云常的子弟啊,将军们,求你们发发慈悲,向驸马爷讨了情吧……”
他杀出来时身上已经沾了一身血迹尘土,此刻磕得用力,鲜血流了一头一脸,非常骇人。
众将领都是沙场硬汉,虽然鄙夷贵常宁,却不禁对这小小侍从敬重起来。
何侠见他们将目光投向自己,知道日后要靠他们打天下,就不可以做得太绝,逆了众意,不等有人开口,已经沉声问道:“哪位将军愿意前往援救?”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一会掌管水泰军的大将军祁田站了出来:“末将愿意。”
“也好,请祁将军立即领军出发,援救贵炎将军。”
救人如救火,因为贵常宁酒醉不醒,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祁田接了命令,立即领军出发。
永泰军消失在众人视线后小半个时辰,小兵才来主帅军帐禀报:“驸马爷,贵常宁将军总算醒了。”
何侠和几位忧心忡忡的云常大将还在商量军务。何侠一听,冷哼道:“给我把他绑起来。”
几个亲兵立即去了贵常宁的军帐,一把拽住刚刚醒来还不曾看清楚东南西北的贵常宁,凶神恶煞地绑了,他们事前得了何侠嘱咐,为防贵常宁咆哮动摇军心,将他的嘴也用粗布严严实实地堵上。
贵常宁手下亲兵近侍都知道出了什么事,知道驸马爷大怒,没有胆子栏,也实在没有面子栏,眼睁睁看着将军被人绑了走。
下午时分,前去援救的祁田风尘满身地回来了。
他带回了贵炎伤痕累累的尸体,向何侠复命:“末将去晚了一步,赶到时东林军已全部退走,永霄军全军覆没,贵将军当场战死。”
贵炎的尸身上插了十几支羽箭,惨不忍睹,纵使没有目睹此战的人也可以猜想战况的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