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瞧见步弭愁糊成一脸的眼泪鼻涕。
“怎么限受寒的小狗一样,哭得满脸眼泪鼻涕。”他用大大的手掌为她拭泪,轻重虽然抓得不是很恰当,偶尔还弄歪她的嘴脸,但呵护之情溢于言表。
“她怎么狠得下心杀害自己的孩子?”她的世界里不曾听过这么残忍的事,人家不是说虎毒不食子?
“她疯了。”
“你会怪她吗?”
“都淡了。”轻轻三个字带过他多年来的心路转折。
本来步弭愁是偎在乱惊虹怀里的,此刻她支起身子用手轻抚他的脸,顺着额头,然后引导他躺在她的腿上,又从鼻梁滑下,转到双颊、下巴,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那小手之温柔,令乱惊虹心中震撼无比,久久不能自己。
没有人这样待他过,像怕伤了宝贝那样的呵护他,被她柔软的小掌心一抚,他再强悍的心也变成柔柔的棉花糖。
他的心因此开始剧烈的跳动着。
她唤起他一些重要、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时光。
他从来没有被父母拥抱过,不知道什么是拥抱的滋味……属于亲情的、母亲的怀抱。
现在他知道了。
乱惊虹虔诚的、试探的摩掌着步弭愁女性的腰肢,带着属于孩童的笑容舒服的合上眼眸。
他的笑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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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步府的路变得更遥远了,毕竟外面的气候变化大,就算乱惊虹已经很用心在照顾步弭愁,还买了一部马车让她乘坐,她禁不起奔波劳碌的身体还是病了,不断的发着高烧,陷入昏迷,乱惊虹只好改道。
他们朝着东南方向走。
半里的路程便来到目的地。
乱惊虹的住处——黑岩外表不华美,是灰色的一座大宅。
前哨以飞快的速度传递消息回去。
主人回来了!
主人回来了!
主人回来了!
整个寂然的宅子为之沸腾。
从每个角落钻出来的仆妇、家臣还有亲卫队,都殷切等着乱惊虹回家。
马车没有稍作停留,长驱直入内院。
要说狡兔三窟,这一窟是乱惊虹最不爱回来的地方,偏偏,它距离长安城最近又方便。
外表不起眼,不代表内部破旧。
庭园深深,花草处处,桧木造的回廊以石块当基石,似唐非唐的建筑,有着淡淡的异国风味,里头的房间有着一扇扇米白的纸扇门,里面铺着蔺草编织的榻榻米,另一边,又是不同的景致。
而乱惊虹将步弭愁安置好后,便被一干家臣簇拥离开。
步弭愁睁眼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这通风凉快的房间,里头的摆设十分简朴,给人心旷神怡的舒畅感觉。
她正摸着榻榻米时,纸扇门刷地拉开了,仆妇一板一眼的跪下,态度必恭必敬。
步弭愁往外望去,乱惊虹沿着庭园供人行走的石子走来。
她的眼慢慢睁大,手按住狂跳的心,慢点、慢点……跳慢一点……
他腰杆挺直,黑赤掺杂的发一丝不苟的用绸缎系成一把,身着雪白的和服,袖间绣着皇家徽记,脚上套着白袜及夹脚拖鞋,这一幕赏心悦目得就像一幅优美的图画。
“你……这样的打扮,我差点认不出你来。”这样的他很不一样,不一样得叫人的心骚动。
“我啊,每次回来他们就非要把我打扮成这样。”他口中的他们不是旁人,而是帮他守着黑岩的家臣。
他的语气充满对这些家臣的信任。
“你不是唐土的人?”看着他双腿盘坐,她有些不习惯。
乱惊虹等一旁的仆妇退去,立即恢复平常的坐姿,“还是这样舒服。”
他带着无奈的鬼睑博来步弭愁噗嗤一笑。
“可能除了厨房里的小黄狗以外都不是。”他故作沉思。
步弭秋心眨眨眼,好一会才明白他迂回的说话方式,现在她才发现乱惊虹别有一番幽默,只是他的幽默需要人家细细体会。
“这间房的气势是整座黑岩里面最温和的,适合你养病。”
“我爹……”
“我派人捎信过去了,另外,也跟他要了个人。”
“要人?”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哪知道咚咚咚……“小姐,你好没良心,才出来多久就把花花忘记了,亏我天天念着你、想着你,差点思念成疾,染病在身……”
不用说,光听见剧烈的脚步声步弭愁也知道是花花。
“你家的地板应该很坚固吧?”摸着震动不上的榻榻米,她不由得担心。
不过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因为遭了殃的不是地板,而是那纸扇门,花花压根不晓得那是要向一旁拉开的,她小姐来势汹汹,煞不住惊人的脚步,只好跟门做了最亲密的接触,想当然耳,小小的纸扇门哪禁得起她的“摧残”,立即在她波涛汹涌的怀抱下倾倒。
“哈哈哈……小姐、乱公子……”上好的宣纸贴得她一头一脸,她在眼睛的部位抠了个洞,嘻嘻笑着。
第六章
细白的砂石只见一把竹帚在上头扫着,扫出涡旋纹、如海纹……倒卧的奇形怪石安放在各处,象征性的山水用石头跟砂来代表,这就是扶桑庭院最富禅味跟想像力的枯山水。
每当乱惊虹心情狂乱,或者有重要决策需要他决定时,这所庭院就是他沉淀思绪的地方。
然而,由远传来嘈嘈切切的声音根本是故意干扰他看似平静的心,一个不留神,海纹歪掉了。
乱惊虹看着扭曲的纹路。
不该来的人都来了。
所谓不该来的人,一、二、三、四、五、六,居然全部到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么多张嘴需要多少泥土才能掩盖他们的口水啊?
“邪马台王子的装束,嘿嘿,你还是这么穿称头,我大唐的服装不适合你啦……哎唷,我是诚心的赞美,你踢我?”有人一开口就想大肆批评他的穿着,却被人狠狠踩了一脚以兹警告。
衣饰无罪,原罪是他身上流动的血液。
“人家怎么穿都此你猴子穿衣服好看!”这里可是别人家的地盘,茶水都还没喝到就口不择言,摆明要被扫地出门嘛,人要没知识也要有常识,没常识,就不要多说话。
“阿袛僧,我哪里到不起你,你那座和尚庙可是有我定期定额的捐款,我是你的金主。”军破痕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银子早就用光了,要不然庙柱还你一根。”他是做功德还是做人情啊?白目的家伙,佛祖,请你降下一道雷劈醒这个现实的人!
也不管两造吵得不可开交,天青鳞搂着爱妻。“惊虹,新居落成也不通知一下,什么朋友嘛!”
“他是狡兔三窟,才不想让我们知道呢。”军破痕最不拘小节,衣服整整,爬上木地板,一屁股坐下,跟阿袛僧的嘴上运动也算告一段落。
“你这不是来了?”就算不通知,他的消息灵通,这不带着大队人马杀过来吃他、喝他,要长期住下了。乱惊虹以不变应万变。
“能白吃白喝,不来的是傻子!”他朝阿袛僧招手,身穿袈裟的他慢慢的踱过来,细长的眼似有还无的呵了站最远的金一眼,随即收敛,在军破痕旁边坐下。
“我会吩咐厨房天天让你‘吃香喝辣’的。”吃的是庙里拜拜的香,喝的是特制的辣椒水。
军破痕心花怒放,“谢谢啦。”
不再理会这群疯子,乱惊虹独独优厚一个金。
“你好吗?”
“对不起,他们硬是要跟来,我阻止不了。”
“不算什么。”
“我累了,想借你的黑岩歇息。”她站在那儿,遗世而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