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一转身,一阵声音丢来。“怎么,跳蚤咬了你?”
“你……在这里,”陡然冒出的心安让她感到暖和,“在这里就好。”
“哪里好?”她整整一天没有回过半次头看他,根本当他不存在。亏他上午还觉得她热心工作十分难得,现在,他要完全推翻那个乱七八糟的说法!
被冷落,更不是滋味!
“我一回头看到你……好。”天要黑了,有个人在似乎比较不那么可怕。
滕不妄瞧儿她一直往外看的小脸,又赶紧洗手往他身边靠,肢体的不安明显得叫人实在无法对她大声一点。
“坐着,别动!”就算心软,他还是习惯的命令人。
钵兰真的不动,一双眼珠锁定他。心中微微的忐忑随着他高大的背影步离,威胁膨胀,他,要做什么呢?
滕不妄从橱柜里拿出好几支牛油制的火把,点燃后,安插在四周,霎时,光明大放,和屋子外面的黑暗区隔开。
“以前,我也常在这里工作到很晚。”他解释了为什么会有这些火把的存在。
“好暖,整个人,连空气也是。”她搓着手。对她来说光亮有稳定心情的作用,不用惧怕黑暗是多么可贵的事。
看她放松的小睑,滕不妄也感觉到心安。
他是走火入魔了,居然以她的感觉为感觉!
“我这有些东西要给你看。”他指着下午五言送来的箱子,要钵兰去打开。
她皱起平整的眉头。“不会是捉弄人的整人箱子吧?”
“你被整人箱吓过?”不用说,肯定是这样。看她迟疑不前,到底她的童年除了被关在黑暗的仓库,还有哪些他不知道的?
他问,她也照实答了。“哥哥们把里头的小丑脸挖起来,放进很多嗯心的癞虾蟆、蛇、蚯蚓,趁我睡觉的时候放到我的房间,要不然就佯装要送我礼物,把整箱的蚂蚁倒在我身上。”都是恶梦。
“我们赌赌看,里面会不会是你想的那些玩意。”滕不妄要拚命深呼吸才能压抑心中的怒火。就算兄弟姊妹相处少不了恶作剧,这样对一个饱受冷落的妹妹也太超过了。耳姓的人家不多,不难查。
“我可以不要开吗?”天生懦弱的部分蚕食着她的勇气。
“准备认输?”
他又激她。沉吟了会,钵兰还是趋前,箱子没有锁,一打开,轻淡的檀香弥漫进她的鼻。
所有的物品都用质料很好的棉纸包着。
她一样样打开,有一个碧绿如湖水的九层宝塔,站着蝈蝈的白玉白菜,几块翠玉还有卷轴。
“这些东西都是最近人家送到不妄斋估价的货儿,你倒是帮我瞧瞧哪一个值钱,可以搂下来。”他摆明要探她的底。不妄斋多得是代代功夫相传的师傅,要估价,把银子乱洒一通也轮不到钵兰。
“就这卷阿房宫赋吧。”对别的物品她看过就算,独独对这卷白麻纸写的阿房宫赋情有独钟。
滕不妄瞄了眼。“听说送来的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年。”
“年纪跟货品的价值无关,你看他的字神韵技法熟练,有高山流水的气势,有飞龙腾空的狂气,绝妙难得,值千金。”她边看边赞扬,几乎是赞不绝口。
他本来就对这卷行书抱有好感,听钵兰这番只有鉴识行家才说得出来的话,心中有了底。
“你可想见见这个叫杜牧之的年轻人?”她像鱼很容易上勾。
果然。
“我……可……可以吗?”她掉了下巴。
这样就犯结巴?呵呵,好好玩啊!
……又来了!!他还觉得她好玩,起先是美丽,接着可爱,现在又是好玩,他不会对她有了不同的感觉吧?
滕不妄思索了起来。
第五章
又一脚踩进陷阱了。
很痛,削尖的木枝划破了袜子还有脚踝。奇怪呢,这里是普通人家的院子,又不是森林,怎么处处都是陷阱?有兔子还是地鼠可以抓吗?可是又不是逃难,也没饥荒,吃那些可爱的动物有点残忍耶。
有了梅妈给的路线图,往返五爷房间跟小厨房再也没有问题。这路,她确实走过好几趟,今天却一直跌跤。
把裙子拉下遮住伤口,幸好要款待客人的糕点完好的躺在藤篮里。
没多久,她发现陷阱除了地面上的,水桥、拱门都能泼下一桶叫人打哆嗦的冷水,或是烂泥,她拚命护着篮子中的点心,心里有个念头,似乎,对方要猎的……是她。
等她花了较以前数倍的辛苦来到客人所在的水榭小楼,整个人已经是狼狈不堪。
滕不妄瞪着黑眼,只简单的看她一下。“你看起来像是跋山涉水过来的。”
他这种爱嘲笑人的个性什么时候才会改?钵兰把篮子砰地搁着,不理会他的笑话。
她什么都没说,每次都用表情反驳他。
不过,她的怒气憋不到半刻,一下子被滕不妄的打扮给吸引了。今天的他很是不同,纶巾华服,典雅的颜色将他昂藏不屈的气质全数烘托出来,昔日对他的深刻印象又回到她的脑海。
她的情根,想是当日就种给他了吧。
“他是杜牧之。”滕不妄可不晓得转瞬间她的心绪已经翻腾了几百回。客人在座,他跟她的帐就暂时搁下,回头再算也不迟。
“耳姑娘。”带着乡下人憨厚纯朴的气息,方脸大耳,衣衫素雅的杜牧之恭敬的站起来,跟钵兰敬礼。
她福了福。有多久没人这么对她礼貌过了。她对杜牧之的印象大好。
“你那幅阿房宫赋就是这位耳姑娘替你估的价。”滕不妄把功劳都推给了钵兰。
“多谢姑娘慧眼,小生这厢谢过。”黄金十两,够他赶考之用,求取功名所需要的开支花费,还有安顿家人也绰绰有余。
钵兰向来不善处理这种场面,她摇摇头,红了耳垂。
“公子才华洋溢,他日必定可以大放异彩。”
“不敢,小生只希望考取功名后,能写老百姓多做一些事,圣上忧国忧民,我辈当分忧解劳。”
“好志气!”
“谢姑娘谬赞!”
呵呵,要咬舌头了,要这么咬文嚼字的客气下去,也就不用了吧。跟滕不妄一起的这些日子,她并不需要这么费力的说话。
“不敢,小女子只是个奴婢,有多僭越,请公子见谅。”她是对他的文才有期许,却不见得对人应付得了。
“姑娘请留步……”钵兰是奴才的身分让杜牧之大感吃惊。
钵兰假装没听到,迳自走了。
杜牧之的眼光恋恋,“真是个兰心蕙质的姑娘。”
滕不妄不喜欢他看钵兰的眼光。
“我让人准备一间房给杜公子,你要是不嫌弃就留下来住几天。”钵兰走掉,他也无心跟杜牧之谈心。
“打扰了,滕老板。”他求之不得。文人穷,在外面一切都要花费,就算小住几天,不无小补。
“梅总管。”
杜牧之看清楚来人是个女的有些错愕。
“梅妈是我滕府的总管,你有事都可以问她。”
杜牧之不再说话,随着梅妈离开。
“呀呀,我听说你有客人,还是迟来一步。”丰姿翩翩的天鸟过以万人迷的姿态度过小桥而来。
“不在家中修身养性,你又出来危害社会。”才赶他回去几日,又跑出来危害众生了。
“知我者,五爷是也。”天鸟过露着一口白牙,掀袍坐下。“好多甜食,我来得真是时候。”不客气的把装着糕点的盘子全部扫到自己面前。
“到底什么风把你吹来?”滕不妄对他的造访既不欢迎也不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