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待员工很严肃,虽然态度不至于恶劣,但冷冰冰的,好像一分情谊都没有。”
“因为感情不是要和他们谈的,我的感情只留给你。”
低低头,她一直想和他保持距离,可他这样子……步步进逼,她有多少空间可以退?
“我说过……”她想重申立场,但天衡接下她的话。
“你说过你不碰爱情,没关系,你可以选择不碰触爱情,但是你不能阻止我爱你。”
抽走她手中杯子,有他在,她不需要热水暖手。天衡一把将她拥入怀里,轻声喟叹在他怀间响起。他认定,只要够努力,总有一天,他能排除她心中所有不确定。
“你是个固执男人吗?”仰头,她对上他青髭初冒的下巴,
“在某个方面是。”
“哪个方面?”
“比方对于我的工作,比方对于我认定的女人。”他一次次加重他的态度,虽是温文,却强势得让人无从推卸。
“我们……行不行,不谈这个?”
“行啊!谈什么呢?对了,谈谈你小时候。”
“我爸爸是个老师,我对他没有什么印象,我出生没多久,他就出车祸去世,但我母亲常常对我谈起他。”
“她怎么形容你父亲?”
“她说,他是个脾气最好的男人,那个年代,男女之分很重,但他从不认为妈妈该负担所有家事。假日在家,他经常做一堆新鲜的点心给妈妈吃,比方炸野姜花花瓣。
“我记得我们家附近有一大片野姜花田,每次花开季节来临,空气里处处荡着甜蜜香味。”
半眯眼,深呼吸,她仿佛闻到夏天的凉风徐徐吹来,仿佛甜甜的花香漫过,她又回到童时闲逸。
天衡不忍心打断她,侧望她的表情,她发自真心的笑,纯真而浪漫,和之前一脸空漠冷然的虚伪笑容不同。
没错!他注意到了,这些日子,她的笑容变多了,疏离感不见了;她仍然抗拒爱情,却不抗拒他的关心,为这些进步,他有权利举杯欢庆,只不过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企业家,他要的是更多更多。
“这个香气常常在我梦里……你一定很难想像,一大片野姜花盛开的情形,对不对?一片片纯白的翅膀从绿色的花茎里冒出来,从偷偷露出来的一点点,到展翅飞翔,散发出点点醉人芬芳。
“我妈妈告诉我,野姜花的花瓣是小精灵的翅膀,夜里,小精灵会来这里寻找两片翅膀,插在背上,高高兴兴地去参加王子的舞会。”
“你母亲是个编故事高手。”
“不,真正的高手是我。妈妈的故事只到小精灵参加舞会这段为止,夜里,我会延续这个故事。”
“你怎么延续它?”
“小精灵飞到舞会外,从窗外往里探看,看见一个个美丽公主环绕在王子身旁,她们快乐地讨论着,谁的玻璃鞋比谁的水晶鞋漂亮,谁的缎带较能衬出她们的优雅身材,谁家的厨子能烤出味道最鲜嫩的火鸡。”
“你的故事里,有一群爱慕虚荣的公主。”天衡笑评。
“那是穷人家孩子的梦,我们穿不起红色的真皮舞鞋,没有蕾丝边的小圆裙,绑住长头发的是橡皮圈,不是粉色缎带,我们再可爱,也引不起别人的疼爱。所以,在我的梦里,虚荣公主的谈论话题,全是我的最爱。”
“很有意思,然后呢?”
“小精灵虽然有最美丽的翅膀,却没有豪华舞衣,她的脚是赤裸的,点点污泥溅上纤白长腿,她躲在柱子后面自惭形秽,王子是那么英挺帅气,他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一扇舞会大门,而是遥迢世界。”
“小精灵没有请仙女来帮忙吗?变出一个南瓜马车,一袭香奈儿最新春装,她就可以盛装参加舞会。”
“我才不抄袭别人的作品,哪像你,没创意。”盈心嘟起嘴娇嗔不依。
天衡看得呆了,这号表情恍若她回到七年前,那个未受社会洗礼的小天真。
“嫌我,好,说说你的创意吧!”
“慢慢的,王子在舞会里开始觉得无聊,公主们说来说去都是相同话题,而且他再也忍受不了她们身上的香水味,于是,他走到夜空下,仰头看着灿烂星辰,心想他的仙子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然后,他闻到淡淡的野姜花香,他走到柱子旁,看见正沮丧的小精灵,眼睛一亮……”
天衡接下她的故事。
“王子说,‘小姑娘你为什么不进去?’
“小精灵说:‘我没有漂亮的舞鞋和舞衣。’
“王子又说:‘你想要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小精灵低头看看自己溅满污泥的小腿,自卑地说:‘我的脚很脏。’
“王子说:‘不,你是我眼中最纯净无瑕的公主。’
“王子拥住小精灵,宣布她成为他的皇后,告诉她:‘我们的幸福是共同体,只有我们俩结合成一体,才会快乐长存。’
“小精灵想了很久很久,王子没有不耐烦,只是安安静静在一旁等待,等着小精灵看见他的诚意和真心。
“终于,月子偏西,聪明的小精灵想通了,她觉得爱人没什么不可以。
“从此王子和小精灵公主在城堡里过着美满的日子,偶尔他们也会聊聊玻璃鞋和烤鸡,但是王子从不曾觉得无聊过。
“盈心,你是个聪明的小精灵吗?”
盈心看着他,眼底的感动久久不散,他的意思是——他不在意她身上的污泥?他的意思是——她在他眼中是最纯净无瑕的小公主?
“当然,你若没有小精灵的聪明也没关系,我会比王子更有耐心,不管月亮偏西、太阳升起几千几百个回合,我都等你。”
他的甜言蜜语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自然流畅?盈心垂眉,两颗珠泪直直落到地上。
勾起她的下巴,天衡吮去她的泪,轻言:“对不起,引你伤心不是王子的本意。”
“我没有伤心,只是……感动。”
她已经为他感动过许多次,却是第一回对他说出口,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她的王子,舞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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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吉斯缇尔不放周休假日,相反地,人们的休假正是他们高朋满座的好时光,但天衡硬是逼着江虥丰放盈心两天假,他要带她去度假。
车子出了台北市,她就摸不着方向,不过,天衡知道位置就够了,她安安心心靠在椅背上,聆听CD里传来的曲子。
那是秀兰玛雅的台语专辑,她淡淡柔柔的歌声诠释了台语歌曲中的落寞与哀愁。
雨夜花雨夜花 受风雨吹落地 没人看见每日怨嗟 花谢落土不再回
花落土花落土 有谁人通看顾 无情风雨误阮前途 花蕊凋落欲如何
雨无情雨无情 不想阮的前程 并没看顾软弱心性 乎阮前途失光明
雨水滴雨水滴 引阮入受难池 怎样乎阮离叶离枝 永远没人倘看见
她是朵雨夜花 在那场雨夜之后离叶离枝 从此前途失光明
她不再是受苦受难都甘之如饴,认定上帝终会为她开启另一扇窗的姜盈心,她不相信人事、不信公平,她用淡漠态度,冷眼看世界。
男人都说是她是朵解语花,说她是天使,说她体贴善良懂得人心,却没看见,她在出言安慰他们的心情时,眼底的鄙夷。她是个戴上面具演出天使的奥斯卡最佳女演员。
天衡的出现,让她不经意卸下面具,几番露出真心情,这对她是好或是坏?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