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小雪。”简易则是面有怨怼,“你这孩子只知道寄钱过来,人也不让我们看,或者是知道一下你人在哪里。小雪,你老实说……”他压低嗓音靠近她问:“是不是还在意着小时候简妈妈对你不好的事情?唉,你也知道那种时节,物质贫乏,几个孩子又都还小,你简妈妈是个爱胡乱操心又不懂得掩饰的人。
“几年前小卿嫁了,嫁得不好整天回来抱怨诉苦,脾气坏得很,和丈夫吵、和公婆小叔也吵,你简妈妈在被烦得受不了时可就更惦记着你了,她说你打小起就独立又懂事,从没让她操过心,她很后悔当初没能好好地待你,害得你跟我们都疏远了,一搬出去就不想回来,所以她今天连来看你都不敢……”
“不是这样的,简叔叔。”宁雪听得惭愧,阻止简易再说下去。“我没回去是我自己的问题,真的和简妈妈或其它人都没关系。当初是我自己吵着要到台北读书,却只读了一半就放弃,我觉得愧对你们,所以才一直没敢回去,总想着非要等到有点成绩了才敢去看你们。”
一旁的张焕听见了瞪大牛眼巡视餐厅,“侬这个样儿已经粉不错罗,一个女孩儿家出来闯荡还要弄到啥审光景?总不会……”他的嘴角拉得高高的,得意地呵笑,“也想弄成像韩桀那个地步吧!”
星爸,星爸,星星之爸!张焕眼中亮闪闪的。
不提别的,每回他到市场去买菜,那个阿花婶的小女儿都会拚命往他菜篮里塞萝卜送青菜,说是他儿子的粉丝,所以一切免费!只要他下回去时记得给她几张“爱死裤子”的签名照就可以。
他是不懂就那么几张照片怎么可能值那些菜钱?但见儿子有人这么喜欢,他可乐开怀呢!
“你这话是故意想来刺激人的吗?”宁雪还没说话,简易倒先开了炮,“知道你的儿子现在是万人迷,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每个人都得走上这一条路的。”
“呿!小雪儿明事理,宜才不会当鹅是在刺激哩,倒是侬呀,是不是因为侬那三个宝贝女儿原都想走这条路,却在头一回试镜时便被刷了下来,所以才会在这里酸葡萄兼嘎吃嘎ㄟ(装模作样)?”
“我?!”简易瞠目指着自己,“我听你在放屁!我有什么好不满足的,至少她们都是我的亲生女儿,也都跟着我姓简,韩桀再本事也不干你老张的事!”
“姓简又啥子?将来还不迟早得要嫁人,改去姓别人家的姓!鹅告诉侬啊……”张焕边说边挺起了胸膛,“侬肯定是不知道‘J.C.’这两个字的含意才会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你知道?”这可奇了。
“那当然罗!鹅特地去请教过老长官,提起那老长官,人家可是允文允武的,以前还曾担任过委员长的书记。宜说呀,J.C.就是Jey Chang的意思,Jey是桀,而Chang,嘿嘿嘿,不好意思,那自然就是‘张’罗!这孩子嘴巴硬,脸皮薄,只会偷偷对人好不敢声张,所以呀,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鹅,说宜……”张焕一双老目滢光满布,“终于愿意承认鹅这个爸爸罗!”
留着一对老人继续以他们习惯了的沟通方式争执,韩桀和宁雪手牵手离开屋子踱进了院里。
“你真是因为这样才叫J.C.的?”见他没回答,宁雪偏首好奇的继续说:“你是在何时开始……嗯……”
“开始愿意接受他的?”
韩桀帮她接话,不再是小时候的“张老头儿”,却也仍不是“爸爸”,他边说边将眼神投往蓝天,陷入回忆里。
“其实在妈死后,在妈的灵堂上我见他哭得那么伤心,还经常半夜里偷偷跑到我房里帮我盖棉被,偷偷往我书包里塞钱,以为我睡着了,一个人坐在妈的神主牌前暗暗抹泪,还发誓一定会将我养成一个有出息的男人时,我就已经发现再也无法恨他了。”
“是因为感动?”即便事隔多年,只要一提起了张妈妈,宁雪还是忍不住微红了眼。
“不!”韩桀偏转过视线,淘气一笑。“是因为既然那根骨头已经不在了,那么我们这一老一小的两条狗儿,又有什么好再争,再厌恶彼此的呢?”
“知道吗?”宁雪忆起往事,不禁起了唏吁,“那一年我会突然决定北上读书,也是因为张伯伯的一句托付,而让我下定了决心的。”
“按你的意思……”他边笑边伸臂揽住她,吻了吻她的发顶,“在我们结婚的时候,让他当个主婚人并不为过罗?”
宁雪绯红着小脸推了推他,“别故意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取名J.C.真是像张伯伯老长官那样的说法吗?”
她记得以前曾翻过几本专访他的杂志,知道对于这个问题,他始终不曾给过任何人答案。
“其实并不是的,那只是一个巧合,但如果他喜欢那样的解释,我也无所谓。”他耸肩道。
“那到底是什么呢?”她原不是个爱追根究柢的人,却被他这么引了一引,反而好奇更甚了。
韩桀扳转过她的身子,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双眸温柔定视着她。
“J.C.就是Just for Cathrine”一切为了Catherine。
宁雪呆愕住了。
Catherine!她的英文名字。
第十章
宁雪是被刺目的阳光给唤醒的。
她翻过身原还有些睡意,却在微掀眼皮看见床畔的闹钟时,睡意全去。
十点半?!
餐厅是十一点钟要开门的,她平常都是在八点半就起床的。
她快快跳起来,飞奔至浴室里刷牙洗脸,一边洗脸心底一边嘀咕,好奇怪!她今天怎么会睡得这么沉呢?闹钟怎么没能叫醒她?
今天不是餐厅的公休日,她这老板娘虽然已经不用再下场亲自“操刀”了,但仍会在厨娘杨妈妈、负责吧台的沈芸芸及工读生小笛来到前,先整理一下环境及研究当日菜单的。
店虽不大,但杂事还不少,小艾只负责店狗方面,其它像是检查物料馀量,该不该再叫货,以及叫哪家店的货都是她的事情,今天怎么会……她走出浴室捉起闹钟检查,没坏,只是原设定好的闹钤却被取消,这房间除了她只有小艾有钥匙,换言之,如果不是她关了却忘了,那就一定是小艾了,只是这个女人今夭干嘛这么贴心,要让她睡这么久呢?
不懂就别想了,宁雪换好衣服下楼,人还在楼梯间就已经听到了几声高高低低的讨论声。
“这真的太过分了!”是杨妈妈的嗓音,生气中的声调。
“是啊!难不成先前在我们面前的,都只是在作戏?”是沈芸芸,且难得拔尖了八度以上的音阶。
“那么小艾姊呢?”是工读生小笛,她语音含忧。
“那还用说吗?一定是……”杨妈妈那把原是气愤填膺的嗓音,却在看见楼梯上无声飘下站定眼前的人影时,像是烈火遇着了天雨,咻地灭尽了。
要死了!这这这……老板娘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哎呀呀,早呀,宁小姐!”一边在心底埋怨,杨妈妈一边赶紧挂上了笑脸。
“早,小雪姊。”
沈芸芸和小笛两把嗓音则是争先恐后地喊出、然后像是听见了教官的“解散”指令,顿时做鸟兽散了,只剩下一个杨妈妈,年纪稍大,动作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