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嘴就靠在她的肩头,鲜血从他嘴角缓缓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襟,像一朵凄美的红花在慢慢地绽放。
才走了十多步,她的力气就用尽了,整个人被男子重重地压垮在地上。
她趴在地上筋疲力竭地喘息着,感觉到他嘴角溢出的鲜血又湿又热地滑过她的颈际,滴在她面前的碎石地上,但贴在她背上的胸膛却似乎愈来愈冷,仿佛生命正在悄悄流失中。
无梦费力地从他身下爬出来,看着他苍白却出奇俊俏的面孔,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难忍的悲伤。
一个青春正盛的少年,难道就要这样死去了吗?
“喂,你别死啊──”她忍不住伤心地落下泪来,轻轻握住他泛凉的手。
你一定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死去,也一定想不到在死之前陪在身边的不是最爱的亲人,而会是我这样一个陌生的少女吧?我想救你,我是真的很想救你……
无梦惶然无助地握着他的手。他是一个陌生人,她其实可以什么都不要管的,安嬷嬷病着,她应该快点带着药包回“育婴堂”去,否则肯定会被冯姑姑骂惨,她不该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眼前呀!
可是……要她放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躺在这里等死,她实在于心不忍。好歹也要帮他找到家人吧,否则他岂非太可怜了?
远处隐约传来达达达的蹄声,无梦讶然抬起头,看见一辆乌篷车缓缓行来,她欣喜若狂,急忙跳起身拦下乌篷车。
“老伯,求求您帮个忙,这人被马踩伤了,伤得很重,能不能帮我送他到城里看大夫?”她恳求着赶驴车的老头子。
老头子探出头打量着地上的男子。
“哎呀,吐那么多血呀!那得快着点儿,否则小命不保了。”
无梦开心得呼喊着菩萨保佑,赶忙帮老头子把那男子扛进篷车内,自己也一起跟着坐上车。
“小姑娘,他是你什么人?”老头子一边赶驴一边问。
“我不认识他,刚才见他被马撞上了,伤重成这样,总不能见死不救。”她伸手探探男子的鼻息,很担心他会不会突然断气。
“小姑娘心眼好,好人会有好报的!”老头子边赶着驴边笑说。
无梦半点也笑不出来,她紧盯着男子青白的脸色,双手仍紧握着他的,担忧得胃隐隐在抽疼。
喂!你可要撑着点儿,让姑娘我累了这大半天,还被你的血毁了我最好的衣裳,我都牺牲成这样了,你要是还执意去向阎王爷报到,看我饶不饶你!
她在心里对那男子说着,那男子薄唇微微颤动了一下,倒像是听见了她的话似的。
还好进城的这段路不很长,很快的,乌篷车就将他们带到了“同安堂”药铺前停下。
就在无梦和老头子手忙脚乱地把男子搬下车时,忽然听见街旁有人大声嚷嚷着──“少爷!那是少爷!快过来!找到少爷了!少爷在这儿!”
不一会儿,十几名家仆没命地冲过来,一看见伤重昏迷的男子,一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这么多血呀?少爷怎么了?”一名家仆怒声质问无梦。
“他是被马踩伤的。”她简单说明。
“被马踩伤?为什么会被马踩伤?”
“因为一个官差在赶路,那官差一直喊闪开、闪开,可是他却闪都不闪,所以才会被马直接撞上。他如果早点闪开,也就不会这样了。”
“对一个听不见的人喊闪开有什么屁用!”
无梦愕然怔住。听不见的人?!
“先别废话这些了!快把少爷送回府去比较要紧!”
“老头儿,这些银子给你,就当你把这乌篷车卖给我们了!”一袋银两不容分说地丢进老头子的怀里。
“快着点儿!少爷失了这么多血,万一有个闪失,咱们可都要完蛋了!”
十多名家仆急匆匆地将那男人安置好,由两名家仆飞快地扬鞭赶着篷车离去,其他的家仆则尾随在后。
无梦呆呆地望着渐渐远去的篷车出神。
一切恢复平静。
“咦?有这么多银子,足够买两辆篷车跟几匹好马了,果然好心有好报呀!”老头子满意地收好银袋。“小姑娘,托你的福,让我赚了不少吃酒的钱,今天不办货了,要不要跟我到‘天喜楼’吃酒去?”
无梦恍恍然地摇头,忽然记起系在腰间的银袋,正想着要不要追上去还给那男人,好让他医病用,不过转念一想,看那男人家境似乎不错,光仆役就有十来个,大概也不太需要这袋银子了。
“小姑娘不去,那好吧,老头子我自个儿享受去喽!”那老头儿说罢,哼着曲晃悠悠地离开。
原来他听不见,所以才会没听见马蹄声。这个方才得知的事实凝住了无梦的思绪,她迟钝呆滞地站了许久许久,好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看见从肩头到胸前沾染的大片血迹已经干凝了,鼻端嗅到淡淡的腥甜气味。
吐了那么多血,内伤一定很重,他能活吗?
他是她这辈子遇见的第一个耳朵听不见的人,她也才知道原来一个听不见声音的人单独在外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想着自己刚刚经历了一个陌生人的生死关头,她的心就因恐惧而颤抖不已。
他能不能活得下来?
如果不能,她宁愿永远不要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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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 北京城郊 “育婴堂”
“无梦,你可回来了!让你进城给安嬷嬷买个药,你是野到哪儿去了,弄到天黑了才回来!”
无梦一进门,就听见冯姑姑扯着喉咙开骂。
她实在累得没有力气回话,把药袋往桌上一扔,乏力地往后院走去。
“无梦,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冯姑姑拉长了脸,一把扯住无梦的胳臂,把她整个人拉转了过来。“哎哟,你衣服上沾了什么东西?黑乌乌的,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救了人一命。”她慢吞吞地说。那人活不活得成她也不知道,但她用尽全力救他是真的。
“什么?你身上那不是血吧?!”冯姑姑皱起眉头往后退了一步。“沾了血的衣裳可是洗不干净的!我的大姑娘,你到底救了什么人?白白糟蹋你那身好衣裳了!”
无梦翻了翻白眼。呵,这身缝补了无数次的衣裳是好衣裳?
“那人我不认识,不过还好有赏钱喔!”她想起官差丢下的银袋还系在她腰里,便扯下来塞给冯姑姑,反正那男人家里看起来似乎满有钱的,这袋银子就当是她的赏银吧!
“还好有赏钱,要不然谁来赔你这身好衣裳!”冯姑姑打开银袋瞧一眼,顿时眼睛一亮。“不错嘛,够咱们‘育婴堂’一个月的饭菜钱了。你怎么没问问那是什么人?说不定以后咱们有难还得靠人家接济呢!”
“说的好听,是要我藉救命恩人的身分去向人家勒索吧?”无梦嘀咕着。
“你说什么?”冯姑姑没听清。
“没什么。”
“快去把身子洗洗干净,顺便把丫头们统统叫出来吃饭了。”冯姑姑把银袋收进怀里,浑身透着欣喜。
无梦感到后悔,她应该把银袋先交给安嬷嬷的。
进后院前,她先绕过去瞧瞧安嬷嬷。安嬷嬷睡着了,呼吸低沈急促,不时夹着几声暗咳,她转过头深吸一口气,强忍下心酸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