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总管讶然止步,愣瞧着她那双不存私心的眼眸。这年方十八的小姑娘,居然肯放下对她最有利的武器,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他眼下最感到头痛的难题。
“你的想法令我好生意外。”他对她另眼相看了。
“是吗?”无梦挑挑秀眉。“你见过冯姑姑,应该知道让她‘调教’过的孩子很早就懂得看透人性了,何必意外。”
宁总管与她四目对望,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就在宁总管将她交给布庄里管着大小杂事的大丫头绿娘以后,她就开始过着与一般奴仆无异的生活了。
每天一早,她要扫地、抹灰,接着和绿娘两个人一起把一天几十个人要吃的菜挑、洗、切好,下午又得跟绿娘一起捣洗几十个仆役的衣裳,日落西山后还不能闲着,要把一天几十个人吃脏的碗盘刷洗干净。
做这些事情,对无梦来说其实不是什么太苦的差事,她在“育婴堂”的时候,每天做的差不多也都是这些事,只不过更累,更辛苦一点。不过这样也好,她只要一躺上床就能立刻睡着,没有多余的功夫去想别的事,连晨星离开“育婴堂”后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她都没有力气去想了。
然而,在城的另一头,晨星却有着和无梦截然不同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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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赵大爷骗了!她根本不是被买去侍候小姐的,而是被卖进了奢华淫靡的“倚红楼”!
楼下大堂莺燕成群,衣香鬓影,笙歌妙舞,令人目眩神迷。
晨星独自一人坐在铺陈华丽的绣房中,老嬷嬷特地将她梳洗打扮过,要她乖乖地等买她初夜的客人进门。
楼下大堂传来拨弹琵琶和吹奏琴萧的热闹乐声,其中夹杂着男女之间的狎邪挑逗,这个奢华颓靡的世界令晨星感到惊恐无助,她逃不了,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你为什么一直哭?”
屋内忽然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晨星骇然转身,看见一个白白净净的美少年慵懒地瘫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是谁?”她不记得自己见过他。
“我暂时还没有凡人的名字。”他笑咪咪地偏着头说。
“啊?”晨星傻了。这是什么意思?是“倚红楼”里特有的用语吗?
“你不懂没关系,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一直哭?”美少年眨了眨清澈的黑眸。
“因为……我被逼着要卖身了……”想到自己眼前的处境,晨星的泪珠不禁又串串滚落下来。
“卖身不好吗?”美少年困惑地问。
晨星一脸错愕地瞪着他。
“你怎么会说这种话?想不到你年纪轻轻,想法竟然如此轻薄龌龊!”她泣声怒斥。
“轻薄?是什么意思?”他的表情更困惑。
“你到底是谁?这样捉弄我很好玩吗?”晨星委屈得直掉泪。
“你如果不喜欢这里,那就走啊!光是坐在这里哭也没有用吧?”
晨星微讶地看着他,渐渐开始觉得这个美少年很古怪了。他真的是“倚红楼”里的仆役吗?如果是,照理应该不可能对她说出这种话才对。
“进了‘倚红楼’的姑娘是不可能走得出大门的,你如果是‘倚红楼’里的人,不可能会不知道。”
“要走出这个大门有何难?”美少年露出一抹天真的笑。“你想走出去吗?我可以帮你呀!”
晨星更错愕了,她呆呆地看着他。
“你不是‘倚红楼’的人!”她猛然起身退到墙角边。“你到底是谁?进我屋里是想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美少年满脸无辜的表情。“因为看见这里有歌有舞,非常热闹好玩,所以才溜进来瞧瞧。可是大家饮酒歌舞,玩得很尽兴,你却一个人躲在屋里哭,我听见你的哭声,觉得很奇怪,所以想问问你是不是需要人帮忙?”
“我觉得你才奇怪,莫名其妙跑进我房里,又对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怎么能相信你是来帮我的还是来害我的?”
“我不会害人,你放心,我只是偷溜出来玩,过阵子还是要回去的,若是害了人,我的主公绝不会饶了我。”他用宛如孩童般纯真的眼眸看着她。
晨星愈听愈觉得他的来历很古怪,他的每句话听起来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你真的可以帮我离开这里?”虽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分,但是他给她的感觉是无害的,甚至是可以信任的。
“如果你离开这里就不会哭,我当然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他再度自信满满地向她保证。
“那你可以帮我找到我的朋友吗?”她满心期待再见到无梦。
“可以呀!不过,在帮你找朋友以前,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戒慎地反问。果然还是有交换条件!
“在我出来游玩的这段时间内,我希望你能陪我,因为一个人实在有点无聊,有个人间的伴也许会比较好玩。”
虽然晨星心中尚存疑问,但是美少年清澈的双眸以及无邪的眼神实在让她难以抗拒。不管他是谁,至少感觉上对她是无加害之心的,如果可以跟着他离开,绝对比留在“倚红楼”中好上千万倍。
“真的只是陪你玩吗?你会不会要我陪你去做什么坏事?”先问清楚,免得误上贼船。
“我说了,我是绝不能做坏事的,你为什么始终不肯信呢?”他又露出无辜的表情。
“那是因为世上的坏人实在太多了──”
“嘘,有人上楼来了。”美少年侧耳倾听。
晨星的心蓦然一沈。“来不及了!我完了,我走不了了!”
“放心。”美少年眨眨眼,一手揽住晨星的腰。“闭上眼睛,相信我,我一定能带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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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好惨!
无梦弯腰抱着肚子坐在水井前,一早在下腹阵阵的抽痛下醒来,熟悉的闷痛感让她立刻知道自己的月事来了。
以前在“育婴堂”的时候,只要月事一来,不管是谁都可以大大方方地躺在床上休息,其他的姊妹们就会一起帮忙把事情做完。可是现在不同了,明明下腹疼得要命,腰酸得好像要断掉似的,她也不好意思对绿娘启齿要求休息。
面对一捆捆要挑洗的菜,她只能咬牙坚持下去,把菜分别拆开泡进冰冷的井水里慢慢洗净。
忽地,有人轻轻拍她的肩膀,她抬首回眸,惊讶得跳起身,睁大双眼看着拍她肩膀的人──竟然是洛无天!
“你怎么会来这里?”她太惊讶了,一时间忘记了他听不见她说话。
洛无天温柔地笑望着她,伸手指了指她,接着用唇语无声地、缓慢地说了两个字──‘好吗?’
无梦先是迷惘地看着他,渐渐地,脸上浮起感动的神情,慢慢点了点头。
“那你呢?伤好了吗?”她反问。
洛无天微微一笑。‘好很多了,还在用药。’他慢慢地用唇语说。
无梦还想说什么,但是又怕自己的话说得太长他会听不懂。
洛无天注意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唇上也没半点血色,侧首看一眼井边五、六捆尚待清洗的菜,俊眉轻蹙了蹙,为她必须做这些事而感到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