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见识够了,也尝够了。
人对背后的声声苦唤置若罔闻,自顾自的大步穿过练武场往屋里走去。
***
连着几天,只要一下朝,杉辛闻就往袁家站岗去。
他拍着门,叫唤着人,不顾邻居异样与好奇的眼光,心心念念就是渴望得到她的原谅和接受。
他买了她以前曾经提到过的各式甜点,有老杨的核桃酥、李家铺的枣仁糕、高家大娘的豆腐脑,然后站在门口等着,期望能将这些她平素爱吃的点心送到她手里。
他想再见她,尤其是期盼见到她的笑脸,她眼儿晶亮,对着甜食露出的那一朵幸福满足的光芒。
只是人悠哉悠哉地闭门读书,边嚼五香花生米,边看千字文,再看一会儿唐诗,一下子摇头晃脑、一下子拍腿赞叹,硬起心肠不去理会门外的声声呼唤。
有时候着实忍不住了,她会到门边与他隔门对话,老实不客气地掏他回去。
“人,你开开门,让我进去,我们好说话。”杉辛闻恳求着,清雅的声音都喊哑了。
“杉大公子,你请回吧,甜点我屋里多得是,不用你来费心。黄家千金还等着跟你吟诗作对呢,你不跟她花前月下甜甜蜜蜜,跑到我这儿来胡乱献什么殷勤?我是什么身分呀?你也不怕有损自己高贵的声誉?”
他满心酸楚纠疼,苦苦乞求,“人,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已经想明白了,黄小姐不是我要的,她自始至终都走不进我心里,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心里早已经有个珍贵的姑娘住进来了,以前我不懂,所以傻傻地伤害了你,但你千万千万要相信我,你就是我心底的那个姑娘……你听见了吗?人?人?”
她心里震动,小脸绯红,被他声声真挚的告白震撼得头晕眼花……可是她不愿相信,也不要相信了。
情话多么好听,只可惜是包了糖衣的苦药,等到外头的甜蜜滋味渐渐褪去后,剩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苦涩,她已经尝过也尝够了。
“听到了,你可以走了吧?”她无动于衷,拚命想把他赶回去。
人是会变的,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傻呼呼的,热血一涌就拿头去撞得满头包的袁人了。
杉辛闻的心好痛好痛,早知道自己活该如此,但无论如何他都要挽回她的心,不管希望有多渺茫,过程有多艰难。
爱过方知情重,醉过才知酒浓,而他,却是唯有失去了,才知道真情的珍贵。
他绝对绝对不放手了。
“人,我不回去,如果你不出来见我一面,我就站在这儿等到你出来为止。”他难得地执拗了,将装盛着精致甜食的罗钿梅花攒心盒子放在石阶上,然后也不管阶上灰尘脏,一撩袍子就坐了下来。
人原是不想管他,可想着他一个大男人坐在她家大门口,叫左右邻居见着,多难看啊。
“好,有你的!”她气呼呼地跑进厨房。
听着脚步声由速至近,杉辛闻原本沮丧的神情蓦地欢然飞扬起来 他的人儿还是舍不得他的。
门呀地一声打开,他欢喜地转过头,哗啦啦一盆水迎面泼来,泼得他浑身都湿了。
杉辛闻呆了呆,有一瞬间回不过神。
“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再去弄一盆来。”人面色凶恶的吼道。
可恶,为什么一见着他被泼得一身狼狈,容颜满是憔悴和脆弱,她的心忍不住阵阵的不舍?
她拿着空空的水盆,像是在气他,更是在恼自己地猛然一跺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滚——”
门又砰地关上了。
“人,人……”杉辛闻回过神来,急急扑向关上的大门拚命拍打。
该死,他真想狠狠痛殴自己一顿,刚刚有机会可以跟她解释,他发什么傻?竟让机会从身边溜走?
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瓜。
***
华灯初上,人独坐油灯下,食不知味的翻搅着盘里的菜。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瞥向外头,然后再急急收回。他……还在外头吗?“讨厌、讨厌、讨厌……”她忿忿地戳着碗里的饭粒,“为什么在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把他忘掉,再也不想他、不理他之后,他却又出现在我面前纠缠?”
难道男人天生贱骨头,送上门的不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苦苦追求吗?
她想笑,又觉得荒谬,但更多的是心痛。
“你说你心里有我,是真的吗?”她低低喃语,“恐怕你只是新鲜的到不了手,到手的就嫌不新鲜,谁知道你是不是现在一时寂寞才心里有我,等到我真的回到你身边了,转眼之间,又是黄家高不可攀的兰秀小姐更好了?”
不能心软,不能心软呵。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袁人了。
此刻,大方镖局门外,被泼了一身湿的杉辛闻,未曾回府换过衣裳,依旧苦苦地守候在门前。
一袭衣裳从湿穿到干,晚风阵阵吹来,他开始打哆嗦,但还是不愿意离开一步。
“人,人……你怎么忍心不再让我见你一面?”他喃喃自语,声声凄恻。
陡地,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传来,原来是诸葛管家带着家丁和侍卫赶过来。
“公子,你果然在这儿。”诸葛管家又是心急又是不舍,一看见缩在石阶上微微颤抖的杉辛闻,急忙一个箭步上前,将手中的披风搭上他肩头。“你得为国珍重,顾念着自个儿的身体呀,要是你有个伤风头疼的,教我们这些下人怎生是好?人姑娘也会心痛的。”
杉辛闻微微一震,呆滞的目光迎向诸葛管家,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诸葛管家,离人最听你的话了,你快帮我说情,让我再见见她好不?我求你了。”
诸葛管家闻言,心里一阵叹息,“公子,你的婚事和幸福一直是老奴牵挂在心头最重要的一桩事,照理说老奴是该帮你的,只是……只是那天你真的伤人姑娘太重,怕是老奴开口帮着劝也没用了。”
公子没瞧见那天人姑娘离去时,那脸色惨白、状若游魂的模样,真是观者心碎,闻者流泪啊。
杉辛闻的脸色一白,“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对,我急疯也气傻了,但是我已经彻底觉悟了,我要娶她,这辈子我要的新娘就是她,再不是旁人,你相信我,我再也不胡涂了。”
诸葛管家想了想,开口道:“公子,你先回府休息,这儿有老奴帮你,我就算是说干了口水也要求人姑娘回心转意,你放心。”
“好……”他不顾颤抖,攀着管家的手不放,“不,我不回去,你可否现在就帮我劝劝她?让我再见她,我要把她接回相府。”
“这……”诸葛管家一点把握也没有。
这些日子以来,人姑娘为公子所做的努力与改变,点点滴滴他都看在眼里,而公子的无意与忽视,他自然也没有错过,唉。
可是看着公子充满恳求与无助的眼神,他又不忍心:
诸葛管家沉重地点点头,对后头的家丁和侍卫道:“你们先扶公子进轿里,这儿风大,等我跟人姑娘谈过之后再说。”
“可是我……”杉辛闻拒绝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家丁和侍卫架起来塞进轿里。
纵然才高八斗,他依旧是文弱书生,哪挡得了皇帝特意赐给他的大内高手?
诸葛管家敲了敲门,拉高了声音,“人姑娘,开门哪,是我,诸葛管家呀!”
屋子里,有气无力扒着饭的人抬起头,“咦?”
“人姑娘,是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