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蕙缃先是溜了熟睡在床的张志哲一眼,随即走向梳妆台,从台桌下拉出一张椅子,缓缓坐下。
她反手将头发一拢,绑了个马尾,接着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手饰盒并打开。
无数多得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从盒内绽放出,但廖蕙缃居然一点都不动容,缓缓地伸出右手,然后将左手中指上那枚两克拉钻戒取下,摆入手饰盒里,盖上盒盖。
这些动作全都完成,但熟睡在床的张志哲仍未醒来。
廖蕙缃望了地上的旅行袋一眼,似在走与不走间挣扎徘徊。最后,她终于打定主意,她不想不告而别。
她转过头来,随即将身下的椅子拉近张志哲身边,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等待他的醒来。
第10章(1)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志哲终于醒来,头一眼便见着廖蕙缃正望着自己,不免为之一愣,“你为什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廖蕙缃站起身,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
张志哲淡淡一笑,随即下床,开始穿衣裳,“过两天我得去大陆出差,你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廖蕙缃一句话也不说,而是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很奇特。
片刻过后,张志哲穿好衬衫,打上领带,转身走出卧房时,终于发现房门边的旅行袋,以及一个不知名的牛皮纸袋。
“你要出去?”张志哲神色骤变,“都十点多了,你准备去哪里?”
廖蕙缃十分平静,“志哲,每次都是你先离开这间屋子,今天是否可以换换我先离开?”
“哦?”张志哲似是听出了兴趣,“你说什么?你确定你没有说错?”
“没有,我没有说错。”廖蕙缃摇摇头,神色异常坚定。
张志哲慢慢地坐在床沿,脸上显露出狐疑之色,“我们是不是该坐下谈谈?”
廖蕙缃没有回话,却依言坐下,坐在梳妆台前的小椅子上,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张志哲神色数变,许久之后,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你是不是外面有了男人?”
廖蕙缃丝毫没有犹豫,“没有,在今天之前都没有。”
张志哲更不懂了,“如果没有,那你准备去哪?你是想离开我罗?”
廖蕙缃沉默一下,“是的,我想离开你……这个问题我曾想了很久,今天,此时此刻,我想是离开你的最好时机。”
“为什么?”张志哲似是显得非常诧异。
看来,这一辈子他都不曾被女人甩过,因此才会做出这种表情。“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怎么了?打从认识你至今,你吃的、穿的、用的,我一样没少过,现在你说走就走,这不是很奇怪吗?”
“一点都不奇怪,因为我需要的并不是那些。”廖蕙缃神色不变,仍然十分平静的说:“更何况……愿意照顾你的女人已有不少,少我一个想必对你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张志哲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廖蕙缃淡淡一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打开梳妆台的抽屉,取出那些相片,然后递给他。
张志哲接下,漫不经心的望了几眼,口气有些不悦:“这些相片你是打哪儿得来的?”
廖蕙缃淡应一声:“是你老婆送来的。”
“我老婆?”张志哲神色微变,“她来过这里?”
“嗯。”廖蕙缃点点头,接着又说:“她来找我谈了些话。”
张志哲冷笑一声,“就因为她找上你,所以你才决定离开我?”
“并不完全是。”廖蕙缃神色一阵黯然,“这一年多来,我经常在思索我们之间的这段感情。其实我很早就想离开你,只是我下不了决心,不过现在我已经决定了,现在正是我离开你的最好时机。”
“哦?你说你早就想离开,莫非你根本没爱过我,一点儿都不在乎我?”
“你说的恰恰相反,我对你的心到现在都没改变,只是目前的情况已不能再令我痴傻下去。我的人生才刚开始,我绝不能一辈子过这种生活。”
廖蕙缃吸了一口长气,强压抑住那股浓浓的伤感,“这一年多来,我的世界只有这间屋子、超级市场、百货公司,我没有朋友,出门又不敢开口与人交谈,唯恐别人识破我的身分。但这些我都可以忍耐,因为我的世界里还有一个你。”
“我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精力放在你身上,但你给我的是什么?金钱、上床,难道除了这两样东西,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关怀?没有,你什么都不给我,甚至把我最渴望的关怀都省略了。志哲,你知道这一年多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张志哲沉默片刻,“我实在不了解,你居然有如此贪念,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接着冷笑一声,态度已见冷漠,“想当初我们在上海,两个月见一次面,你总是快快乐乐的笑口常开,如今我们在台湾,虽然每天没有生活在一起,但不论在任何方面比起上海会差吗?”
不让廖蕙缃有回话的机会,他接着又说:“你们女人就是这样,永远都不知道满足,永远都要同别的女人争……”
“我没有!”廖蕙缃注视着他,声音已然哽咽,“能够住在这里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想同任何人争,我只是渴望能得到你的关怀,即使是一丝丝我也心满意足,难道我这样错了吗?”
张志哲笑声更冷,“我有哪一点没关心过你?你自己说好了,这里所有吃的、用的,所有的开销哪一样我没尽到责任!”
廖蕙缃摇摇头,轻叹一声,“这些都是物质上的,可是在精神上我真的一样也没得到啊!可能你不明了,我可以每天粗茶淡饭的过日子,可是我却非常在乎你的一声问候,而你没有!你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时间打给我,你知道我每天有多伤心吗?”
张志哲当场傻了眼,“只是一通电话对你的影响有这么大,这也太令人感到可笑了吧!”
廖蕙缃斩钉截铁的说:“一通电话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却很重要,因为我可以感受到你对我的关心,我甚至还可以感受到你对我的爱。”
“荒唐!荒蓎!真是荒蓎!”张志哲大大摇头不已。
廖蕙缃从他的言谈中便可得到一个结论——或许他从来不曾用心去关怀过一个人。换言之,她所说的每句话他根本听不进去。
张志哲注视着她,“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进这间屋子?有多少女人想同我保持像你跟我一样的关系?”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廖蕙缃缓缓走向门边,拎起那个旅行袋,和那个牛皮纸袋,“我祝福你,同时也祝福那些想进这间屋子的女人……”打开房门,准备走出去。
张志哲大吼一声:“廖蕙缃!今天只要你一踏出这里,以后休想——”
廖蕙缃打断他的话:“你买给我所有的珠宝手饰我都放在那只盒子里,代我向你老婆问候一声!”她迈开脚步,断然地走了出去。
***
两个小学生、四个国中生、三个高中生挤在王景禹的书房里,每个人面前皆摆放着一个画架,同时目不转睛地望着正前方的王学舜。
比起尚未开画展前,王学舜这会儿已不能同日而语,现在他不仅名气响亮,甚至前来求画的人亦有不少。
打从他学画画的那一天起,他便渴望自己有一天能功成名就,然而,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却又是一脸不在乎的神情。若要追究这其中的学问,毫无疑问的正是为了廖蕙缃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