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父眼珠子在她身上瞟了瞟,像找到新大陆般重开一个话匣子,“不是我说你,你不讲一声就跑回来,你公婆会怎样想?干嘛不叫你老公送你回来?结了婚也没看你常回娘家,阿草伯都嘛说嫁得风光也没有用,都把老的忘掉……”
“爸,我回来就是要跟你讲我要离婚了。”她提高音调,阻止魔音发威。
“虾米?!”老下巴震惊得快掉下来。“你在开什么玩笑?”
“反正你也没损失,老哥的房子也快盖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她使劲踢着地上的落叶,消消一下午的闷气。
“你说这是什么话?”手上的扇子住地上用力一掼。“我养你养那么大,是用来换钱的厚?我还不是希望你过得好、不愁吃穿,你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啦!”
老父彻底的变了脸,她着实吓了一跳,拼命挥手道:“不是啦,没别的意思啦,是我不对,我过不了盛家那种日子,我和士暐不合,早点离也好……”
“说那什么肖话!”李父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道:“什么过不了那种日子,和他不合?讲实在就是出生不好,进不了大户人家,找那么多借口——”
“爸——”她厉声叫道。
李父猛觉失言,恼羞成怒道:“随便你啦!反正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啦!”大手一甩纱门,进屋去了。
她也一把甩掉扇子,愤愤的走出家门前那条巷子。循着老街走到附近的田埂,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朝远处抛掷,惊飞了几只鹭鸶。
她不应该妄想回家散心的,除了增加烦扰,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好处!但是她能去哪里?有双温暖的羽翼随侍在侧,从不会是她的好运道,她感到寒冷,却只能自行取暖。
她高举手臂,再度朝那群禽鸟丢掷石子,泄泄火气。
“妈咪,你看阿姨虐待动物,用石头丢鸟!”娇嫩的小女孩声音在后方响起,她登时耳熟,尴尬地站起来。
“对不起,我一时失手。”她转身向田埂另一头走来的母女弯腰抱歉,想赶紧后退让路。
“这不是李宛霏吗?”年轻母亲停步,仔细端详与往昔没什么变化的女人。
“美心?”她呆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美貌依然的旧友。想当时她还会远从家乡上台北和她读同一所高中呢。“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你怎么回来了?今天又不是假日。”美心大方的笑道。
“看看我爸爸和我老哥。”她低着头,逗弄着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孩。“你结婚了?孩子这么大了,真好!”
第九章
盛家大宅里。
她慢条斯理的吹着热粥,然后一小口一小口的放进嘴里,完全无视餐桌另一端的老人询问,一个字也不吭。
“死丫头,你以为不说话我就拿你没辙,连个男人也搞不定,你还能做什么!”她的满不在乎让老人沉不住气重拍了一下桌面。
厉声厉色里,她看见了老人掩藏不住的颓败之气,仿佛在恨意消失时,也削弱了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姨婆,您得多保重,您还得看着盛氏垮掉不是吗?”她又吃下一口粥。
“怎么?想撒手不管了?那小子得罪你了?”老人抿着嘴笑。
“没!姨婆说得对,我公婆不是好的经营人才,把钱丢进去也许是个无底洞,垮了也不见得是坏事,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臭丫头,想用激将法?没用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再求您了,我想我就是在地上学狗叫,您也不会对盛氏高抬贵手的。”喝完粥,抹抹嘴,她推开椅子。“我今天就会搬走,您以后就不用老生我的气了。”
“谁准你这样做的?”惊异出现在冷鸷的眼底。
“人家都要跟我离婚了,我还赖在这儿做什么?”她笑道,然后向老人深深一鞠躬,“谢谢姨婆几个月来的照顾,我李家感激不尽。”
“反了,全都反了!张嫂,打电话给那两老!”老人捶打着轮椅扶手,鬓发渐形散乱。
她拾级而上,直到踏入房间,都没有回头。
梳妆台上,盛士暐没有带走的银色手提电脑仍躺在那里,所有他的换洗衣物也都整整齐齐折迭在床沿,她还买了他爱吃的洋芋片整整一箱塞在衣柜里,只是买的时候,她不知道他不想再回来了。
她沿着电脑边缘摸索着,把它小心谨慎的抬起,放进敞开的行李箱里。
“这是你欠我的,盛士暐。”
指尖抹去眼角溢出的一滴泪,她将大大小小的行李箱移出门外,仔仔细细再看一遍她最深的记忆,然后才把门轻轻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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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将最后一箱行李放妥在休旅车的后座,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致谢道:“余大哥,不好意思,烦劳你了。”
余延方接过水,不以为然道:“你愈来愈客气了,小事不必言谢。不过,这么做,真的没有关系吗?”昨晚接到她的电话,本以为是夫妻间的小冲突,没想到她是认真的,今天就将家当塞满了整个车厢。
“你不用担心,我很好的。”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今天晚上我请客,谢谢你抽空帮我。”
余延方的目光转移了,越过她的肩,定在不远处,她好奇地转过身——盛士暐刚下车,缓缓朝这走来。
“宛霏,我在车里等你。”余延方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
她不想回头,静静伫立在那里,虽然很想走开,却寸步难行。
“你速度很快,这么迫不不及待?”盛士暐绕到她面前,没让她有犹豫的时间。“老太婆气炸了!”
“彼此彼此。”她眼眸垂下,视线定在枯黄的草皮上。
原来他的出现,是老人催逼的结果,刚才她还以为,他对她有这么一点留恋。
“打算住哪儿?我送你一程。他的车都塞满了,不好坐吧?”
“盛先生,这不该是你操心的事,我早习惯这些事了。”她眯眼笑,眸子里依稀门着水光。
“你不介意要替他打一辈子的蟑螂了?”温暖的指尖掠过她凉凉的面庞。
“不介意。那种小事哪及得上你对我做的万分之一!”
他现在才了解,从前张牙舞爪地与他对抗的青梅竹马,原来都是虚张声势,她真正的愤怒是不形于色的,凉凉淡淡在谈笑间。
“夫妻一场,送你一程不为过吧?”他微现愠色。
“都是假的,不是吗?”她笑的幅度愈大,眸子就愈闪烁,指节握得愈紧。“我得走了,山下待会会塞车的。”
她只跨出一步,纤臂便牢牢被他握在手中。
“霏霏,我们之间,不是假的。”
“放手,盛士暐。”她轻轻地、不动情绪地说。“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了,所以,就别在这些小事上惺惺作态了,回去吧!”
她奋力挣脱他,冲进车里。在车子驶离盛家,后照镜中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时,她掩住脸,不顾余延方的惊异,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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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街橱窗映照出两个女人,正对着新上市的秋装评头论足一番。行道树掉落的叶片,在风中旋舞后,停留在其中一人的肩上,秋天来了,微微的凉意,就和她的心的温度一样。
“宛霏,待会去买件新衣吧!瞧你,约你出来可不是要看你发呆的。”王黛青不满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