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岁年纪,曲线姣好,但有点瘦,容貌清新秀气,最吸引人的是她那双清亮有神的大眼睛,开朗的眼神透着一丝无奈,坚强中隐藏着脆弱,看得出她有点紧张,可是依然勇敢的反过来打量他,最后还抬高下巴毫不回避地直视他的眼。
既不像之前那些少女那般卑怯庸俗,自然不做作的神态也看不见时下一般少女的虚伪浮华,这女孩真是不一样!
“她叫方蕾,满十六虚十七,身高161,46公斤,”一侧,介绍人杨太太开始详细叙述女方的资料。“父亲去世,母亲再婚,有一个姊姊、一个妹妹和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还有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堂兄弟等……”
她瞥方蕾一眼。“事实上,相亲完全是她自己的意思,与她家人无关,而她的意思是,她一块钱聘金也不要,但有几个条件……”
靳文彦突然举起手来阻止杨太太再往下说。
“让我自己跟她单独谈,可以吗?”他问,双眸仍盯住眼前这位特别的女孩。
杨太太有点意外——这是他头一次提出这种要求,但仍马上同意——以她的经验来判断,这是好现象。
“当然可以,那么,我先走了。”
话落,杨太太即转身离去,留下靳文彦与方蕾两人在饭店餐厅门口无语相对片刻后……
“我叫靳文彦。”靳文彦轻轻道,仿佛担心吓到了她似的。
不过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方蕾只是有点紧张,并不会害怕,她虽没有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是蚂蚁跳蚤胆。
“靳先生。”
“进去喝下午茶好吗?”
“好。”
五分钟后,两人对坐在餐厅里靠窗的雅座,方蕾面前一杯红茶,两眼瞪着那座精致的三层银盘,很怀疑那到底是给人吃的,还是给人欣赏的?
“对不起,我没吃过这么正式的下午茶,”她老实承认。“有什么规矩吗?”
“我想我们不需要如此拘束,不过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靳文彦指着银盘,由下往上。“先吃三明治,再吃松饼,最后是甜点。”
“什么道理?”
“味道。”靳文彦先取一份鲔鱼三明治。“由淡而重,由咸而甜。”
“原来如此,不过……”方蕾也跟着取了一份鸡肉沙拉三明治。“有钱人真是会享受,还讲究这一大堆。”
靳文彦停下食用的动作,两眼专注的凝视她。“你家的经济有困难吗?”
方蕾哈哈一笑。“不用问得这么含蓄,我没有那么容易受伤,不过……”她耸耸肩,咬一口三明治。“你猜错了,我家虽然算不上是大富大贵,但也满有钱的,不然我二伯也不可能移民到美国,我四叔也没办法到大陆开工厂,我姊姊更没有机会到日本念书。何况,你忘了吗?杨太太说过了,我一毛钱聘金也不要。”
“我没有忘,她说你不要聘金,但有几个条件。”
“正确数目是十八个。”方蕾埋头猛吃,好久没吃到这么精致美味的食物了。
“哦?”靳文彦放下三明治,端起茶杯来轻啜一口,“我能请问是什么条件吗?”他问,不经意的语气中带有几分谨慎戒忌,经验丰富的人马上可以猜出他的语气含义。
他必然是在猜测方蕾的条件可能是属于那种比较奢侈享受的内容,譬如一个月要给她多少零用钱之类的。
但是……
“首先,我希望结婚以后,夫妻双方不管是谁出门,回家都要说一声,而对方也要做适当的回应,一个说‘我出门了!’,另一个就要说‘路上小心!’,或者一个说‘我回来了!’,另一个就要回应‘辛苦了!’。”
这个条件好像……呃,也许重点在后面。
“然后?”
“还有,除非有要事,我希望夫妻两人都能在一起吃早餐和晚饭,顺便闲聊一些家常话……”
这个也……或许是在更后面。
“再来?”
“特别是过节的时候,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两人能一起度过……”
“……还有吗?”
“无论是谁身体不舒服或心情不好,另一个必须尽心去关怀对方……”
“……”
“对了,不管怎样,老公绝对不可以打老婆,这点很重要……”
“对不起,我需要抽根烟,可以吗?”靳文彦喃喃道。
“请便。”
“谢谢。”靳文彦迫不及待的掏出烟来点燃一根,连吸了好几口。“呃,请继续。”
“我希望生三个孩子,最好都是女儿……”
方蕾一面吃她的下午茶,一面一项项往下说,由于之前已重复过多次了,所以她说得很流利,也不会不好意思,脸红那种冲动在起初两、三次时就用光了,现在说起来都有点麻痹。
靳文彦默不吭声的聆听,还猛抽烟,当她说完时,他的烟也抽完了,取出另一根再点燃,目光深沉地凝住她,后者兀自取用银盘最上层的水果塔。
他预计会听到一些比较苛刻而难以达成的条件,可是……
如她自己所说,她的条件是有近乎二十项那么多,但仔细一想,其实半项条件也没有,因为她所说的都是家人之间相处的最基本要求,就算她不提,任何人也应该做到,但她却慎重其事的拿出来作为婚姻的条件,为什么?
“啊啊,差点忘了一样!”方蕾拍着胸口,差点噎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晚上能抽点时间一起看电视。”
一起看电视?
听她提出这种平凡到几近于可笑的条件,靳文彦先是怔楞了好一会儿,继而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她为何提出那些条件。
她意图塑造一份温馨的亲情,一份任何人本来就应该拥有的亲情。
“为什么?”一经想通,他反而更疑惑。
“呃?”方蕾抬眸,把注意力从糕点那边转移到靳文彦这边,表情困惑。“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顿一下。“呃,你还年轻,家里也不缺钱,为什么……”
“为什么要急着把自己送出去?”方蕾替他问出症结。
靳文彦颔首。“对,为什么?”
方蕾垂眸,慢条斯理的收回停在核桃蛋糕上面的手,端起茶来喝一口,沉思片刻,再将目光拉回到他脸上。
“我已经见过好几个对象,这还是头一回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呢!”
“你不想提吗?”
方蕾淡淡一笑。“我是不太想提,但是我想你们有权利知道,免得有人上门找麻烦时,你们会怪我没有事先提这件事。”
靳文彦眉峰轻轻一挑。“麻烦?”
视线又掉落,定在自己的红茶杯里,方蕾又沉默好半晌后,方才启唇开始她的叙述。
“这件事必须回溯到七年前,当时我十岁不到,我大伯跟朋友合伙到加拿大做生意,由于生意稳定,大伯专程回台湾来接老婆、儿女去加拿大,他回来第三天,家里人为他洗尘,请他到餐厅吃饭……
“一顿饭吃得兴高采烈,还续摊,但老人家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伯母们便开车先送两位老人家和几个小的孩子回去;其他人另外找地方喝酒,一直喝到半夜三、四点,有两个人醉倒了,大家才尽兴准备打道回府。
“我爸爸也喝醉了,”方蕾依然盯着红茶。“所以我们坐大伯的车子回去,当时大伯也有点醉了……不,他确实暍醉了,车子开得不太稳,我妹妹和堂哥又一直和大伯说话,现在想起来真是惊险万分,事实上也的确非常危险,如果是白天人车多的时候,那种情况不撞到人才怪,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