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净是哭啊!这么吧,岳先生,您先前不是老担心我寻不见姑娘家,忧虑着月后之位长年虚着吗?我要是说已经瞧见中意的姑娘家,你心里会不会好过些?”皇甫觉问道。
这些话宛如魔术般,果真止住了岳昉的嚎哭。他抹了抹眼泪,满是皱纹的脸上重新燃起了希望。
“不知觉爷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呢?”还有希望,要是挑中一个贤淑而知书达礼的姑娘家,这个昏君也能多少变得聪明些吧?
最最起码,岳昉还可以指望下任的日帝可以正常一些。
“春水楼的穆红绡倒是满入我的眼。”皇甫觉摸着下巴说道,回想起那张绝美的容貌。
他对女人的胃口一向挑剔得很,若真要挑选月后,当然也要选最美的女子,而今生,倒是不曾见过比穆红绡更美的女人。原本只是想随便胡编个名字给岳昉,好让老人暂时安静下来,霎时,那绝美的容貌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竟想不出其他女人的姓名。
那双带着火焰的瞳眸,给了他难以抹灭的深刻印象。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倒抽一口凉气,岳昉则是闷哼了一声,像是被闷棍敲中,全身瘫软下去。穆红绡?那个名妓!当今日帝竟想挑选一个名妓作为月后?!
“觉爷。”许久之后,一个大内护卫出声唤道,声音中充满哀戚。
“嗯?”皇甫觉挑起眉头,询问地看着一群脸色铁青的男人。
“请准备地方让岳老躺着,他已经口吐白沫昏厥过去了。”大内护卫叹气说道,然后往旁边一站,让一直躲在后头闷着偷笑的小个子现身。“另外,这次前来找您的,不只我们,宝儿姑娘也来了。”
皇甫觉神色一凛,谑笑的模样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颇为头疼的神情。他拧皱眉头,瞪着眼前瘦小的家伙。
“你不留在中岳太学读书,来这里做什么?又把太傅整得含泪还乡了吗?”在认出对方身份的一瞬间,他就有预感,大大小小的麻烦又将逼近。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有这家伙在的地方,就肯定麻烦不断。
皇甫宝儿轻声一笑,伸手取下帽子。一头乌亮的秀发滚落,一双美丽的眼睛带着笑,红唇甜润,竟是一个灵秀动人的少女。
“亲爱的皇兄,我来这儿做什么?当然是凑热闹来着,顺道瞧瞧,你预定的月后,是生得什么模样?”她甜甜笑着,那模样无辜而没有半点危险性。
皇甫觉哼了一声,没被她骗倒。他完全清楚,自家妹子有多么鬼灵精怪,捣乱的能耐比起他可是高明更多。聚贤庄的阴谋正丰进行,加上宝儿一起搅和,只怕会乱上加乱。
“你给我安分些,要是闯出什么祸,我就把你送去和番。”他瞪着满脸笑容的宝儿,挥手要大内护卫把岳昉送下楼去。
“皇兄,您请放心,我一定乖乖的。”皇甫宝儿连声保证着,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眼睛却滴溜溜地直转,唇边有着一抹难掩的娇笑。
看来这次的江南行,肯定是不会无聊了。
第三章
水光潋滟,绿柳轻拂湖面。
一艘精致的画舫,停泊在岸边,铮铮的清脆音调由画舫内传出,悠扬于湖面之上。画舫前有着一炉香,浓烈的薰香由内透出。
弹奏的是羽调绿腰,琴声舒徐,一双纤纤玉手在朱弦上拨动,半晌之后,声调渐次凌乱,由慢变快,完全失了曲调……
琴声乱,是因为她的心乱。
锵地一声,琵琶上的弦线被挑断,她陡地停下动作。
“该死的!”穆红绡低声咒骂,放下了烧槽琵琶,从画舫的船舱内走了出来。
她无法静下心来,胸口纠结着众多的困惑,像是火球似的,滚过她的每一寸神经,刺激得她焦躁不安。
打从花墨蝶来到春水楼也有数日之久,她放往北方聚贤庄的几只信鸽迟迟没有回来,那些询问全都石沉大海,等不到沈宽的回答,她心乱如麻,拿不定主意。
该死,那些鸽子是飞到哪里去了?
她想亲自前往北方一趟,但碍于此刻的身份,她又必须坐镇于春水楼,随时待命着,这么一个离开,要是错过了沈宽送来的密令,延迟了执行命令的时机,又该如何是好?
筹备了多年,沈宽已经算计好了每个环节,她全心全意想帮助沈宽,不愿意成为这个计划中的一个败笔。
她多年来苛求自己,苦练武功,还费心地学习歌舞,抗拒着心中的厌恶,在那些男人面前微笑献艺。她本是心如止水,冷静而理智的,如今因为那个嘴角有着邪笑的男人而心乱。
空中传来尖锐的哨音,细微却绵密,穆红绡的神情一凛,回头看去。湖畔的落桨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灰衣男人,用灰色的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诡异的眼睛。
红绡双眸一亮,急促地穿过画舫船舱,往那灰衣男人的方向走去。
“红绡见过杨先生。”她站在画舫上,对着灰衣人的方向,盈盈福了一福,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杨姜是沈宽的特使,也是沈宽最信任的人,在传达重大讯息时,才会亲自前来。沈宽十分谨慎,有时甚至连飞鸽都信不过,非要心腹亲自传达。
“杨先生是来宣布主人的密令吗?”红绡站在画舫尾端,双眸晶亮,春风吹来,一身淡紫色的衣裙随风纷飞,看来美得如梦似幻。
杨姜点了点头,冷眼看着穆红绡。“主人前些日子遭人暗算,受了重伤,连带的不少计划环节都受到破坏,一切已经箭在弦上,不能再拖延了。”
“主人受了重伤?”红绡全身一震,惊愕地抬起头来。
“日帝的爪牙伤了他,虽然没有致命的危险,却让主人好些日子不良于行。而少主也遭到不测,没能逃过一劫,死在那人的剑下。”杨姜徐缓说道,语调中听不出悲喜的情绪。
她的双手用力,指尖陷入了柔软的掌心中,眼里浮现痛恨的光芒。沈宽的武功惊人,加上心思细密,寻常人要伤到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听到主人受伤,她愤怒至极。
相对的,沈宽之子的死讯,她倒是没有什么感受。沈宽虽是个和善的人,但是其子沈皓却是个恶名昭彰的歹人。她几次到聚贤庄,都曾遇到沈皓,至今仍记得,那年轻男人的眼神十分淫秽低下。
沈宽无数次对着独子耳提面命,叮咛他:红绡是万万碰不得的。对于主人的有心保护,她心中充满感谢。
不同于沈皓看向她的残酷眼睛,花墨蝶的眼里却始终只有着笑意,那样的眼神里只有逗弄,而非欺凌……
一发觉自个儿的思绪又绕到那张可恶的邪笑俊容上,她心神一晃,低声咒骂着,连忙再回过神来,不敢继续想下去。
“是否需要我回聚贤庄一趟?”她问道,有心将花墨蝶到春水楼来的原因问个清楚。
“不,你另有任务。”杨姜慢慢说道,从腰间取出一包锦袋递给了红绡。“这是你这个月份的薰香,庄主关心你,特别要我送来。”
红绡接过锦袋,柳眉轻轻一皱。“薰香的分量较寻常来得多吗?”手中的锦袋比平常沉重了一些。
“是比往常多,香料加重了一倍。”他淡淡地说道,灼灼的目光看着红绡,有着不容反抗的权威。
“为什么?”她询问着,打开了锦袋,看见其中的几味药材。